虽然费小姐那儿已经触礁,不过至少我们已知道那天晚上的白衣女人名字叫做“葛安妮”。
时间一天天,一周周地过去了。
写到这里,我必须坦白一个秘密。
我爱上了她。
区区几个字“我爱上了她”,包括了无数的挣扎、嘲笑和悲伤。不管你觉得如何,我是真真实实地爱上了她。
每天早上我都静静地待在房里,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装裱、修复图画,尽量不让脑子和手闲着,免得想入非非。
其实,一个人孤单单地待在工作房也很危险,屋内的寂静锁不住我的幻想,它只能消耗我的精力。想想看,每天下午都要和两位小姐相处;一位亲切幽默,另一位漂亮迷人。而我这个老师,每天都有好几次和她们接触的机会——不是碰到费小姐的手,就是欣赏画时触及她的面颊。她越专心看我作画,我越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发丝飘出的香水味,她轻柔的呼吸声——有一回我几乎禁不住想摸摸她。
每天下午除了固定的写生、吃晚饭,其他的节目就经常变化了。
我喜欢音乐,尤其是透过她的指法,首首扣人心弦。她喜欢画画,经过我的指点,进步神速。这两种艺术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拿出那套对付女人的方法,克制自己,拒绝诱惑。可是这回,对她却不灵了。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经常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女孩,也由于自己的忠于艺术,我能够冷静地把这些诱惑摒之门外,好像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学生打成一片似的。可是这回,经我千锤百炼的功力突然不灵了,就像其他的英雄一样——难过美人关。
我不了解,为什么有她的地方就有一种家的温馨?为什么一离开她,我就有如置身沙漠?为什么我对她的穿着打扮,是那么的观察入微?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应该自己分析一下,我应该发觉自己内心有棵爱苗滋长,我更应该趁早把它们给砍了。可是我能做到吗?为什么我连最起码的克制工作都做不到?答案非常简单,三个字: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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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寒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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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我已经在凌雾堡住了三个月了。这些日子过得平凡无奇,一些往事、未来的计划等等,都静悄悄地藏在心底。像一条小船,我迷失在晨间的雾里,随着海神的魔音,任凭摆布,终于撞上了致命的礁石。一个来自“她”的警告,惊醒了我。
那天晚上,我们和往常一样地分开;也和往常一样地没说一句话。我不愿意多言,免得有些话会莫名其妙地蹦出来吓着她。可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她变了——这种改变说明了一切。
我畏缩了,从她神圣的心中缩了回来。
当她发现我的秘密时,自然惊讶万分,不过我想她同时也惊讶于自己心中的秘密,因为她太天真、坦诚,我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替我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每当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的态度变得非常紧张,故意地专心于某一件事,我现在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笑得那么古怪、那么不开朗。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同情似的望着我,甚至于连手都是冰冷的。一副木讷的表情,隐藏着几分惧怕。我们之间变得非常的微妙,有股力量拉近彼此的距离,又有股力量在我们中间排斥着。
我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隐秘。为了寻找线索,我开始留意贺小姐的反应。以我们三人相处的情形,我们可谓相依为命,谁也瞒不了谁。贺小姐已经注意到她妹妹的“一夜改变”。她虽然保持缄默,可是却代之以炯炯的目光——朝着我,它有时是愤怒,有时是忧虑,有时又都不是。
又过了一个礼拜,情况依然胶着。我几乎濒临崩溃,想立刻脱离这种带有压力的生活,可是如何脱离?
贺小姐救了我,在这非常时期,她拉了我一把。她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残忍的真相。她的善良支撑着我,使我在听完后不至崩溃。她的理智和鼓励,使凌雾堡逃过了一场劫数。
10
礼拜二的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地准时进入餐厅,发现贺小姐缺席。
费小姐在院子里,她礼貌地和我点了点头,可是没进来。我们好像有意逃避对方,尽量克制自己少说话、少见面。她站在草坪上,我站在餐厅里。直到魏太太出现,才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才两个礼拜以前,我们几个人还是有说有笑的,曾几何时……
过了几分钟,贺小姐进来了。她心神恍惚地说:“我到费先生那儿去,他找我谈了一些家务事。”
费小姐从院子里进来,径自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脸色有点不对劲。魏太太也注意到她的脸色。
“外头大概是变天了,”老太太说。“冬天来了,萝娜啊,冬天来了,自己要照顾自己的身子。”
其实冬天早已侵袭了我们俩的心。
早餐一反常态的,在沉静的气氛中度过。费小姐似乎不能忍受餐厅的气氛,求助似的望着她的姐姐。贺小姐终于不再沉默,打开了话匣子。
“萝娜,我早晨见了你的叔叔,”她说。“他说要把紫色的那间房子整理一下,还要我提醒你,是礼拜一,不是礼拜二。”
费小姐低着头,紧张地拍着桌上的面包屑。她的嘴唇渐渐失去血色。不只是我一个人注意到,贺小姐也发现了,她马上带头起来离开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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