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事重重地抽了一会儿烟。
“是的,我们之中任何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彼此蓄意谋杀。基于这一点,如果不是顾忌到这种举动所产生的可怕结果会毁了他的高尔夫球运动,契仔现在就想勒死我——你不会吗?亲爱的契仔?而在雷克斯眼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很低级,这么久以来他之所以没有杀掉我们所有人,很可能只是他觉得自己心胸宽大,因此应该多为他人设想。而妈妈之所以没有杀我们,惟一的理由就是因为瘫痪而丧失活动能力,没办法自己动手。从动机来看,朱丽亚也没两样,大概看到我们集体下油锅她也面不改色。而至于艾达——”她的眉毛皱缩起来,而且眼中逐渐浮现一股凶恶的神色——“她一定很盼望能亲眼看着格林家彻底灭绝。她不真算是我们的家人,而且也真的憎恨我们。而如果我能够干掉我亲爱的家人,我的良心也不会有丝毫不安。我经常假想,只可惜我大概永远想不出完全没有破绽的方法。”她把烟灰弹在地板上。“就是这样。假如你要找的是嫌疑犯,你已经得到好多个了。在这幢祖厝的屋檐下,没有一个资格不符的人。”
虽然她这番话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但我仍感觉到潜存其中的严峻、恐怖的事实真相。表面上看来凡斯似乎只是饶有兴味地倾听,而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搜索她语调里的抑扬顿挫和脸上的阴晴变幻,努力将她的全盘控诉和他手头上的问题联系在一起。
“无论如何,”他接下去说,“你的坦白很吓人,可惜我还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你一定也知道,我没有一点点对你们不利的证据。很气人不是吗?”
“哦,那么,”她假装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往后你可能会找到一些线索——不必再等多久,大宅里头就会再有另一两起谋杀案。我可不敢相信,凶手会放弃根本没有真的完成的预谋。”
说到这里,冯布朗医生刚好走进客厅。契斯特很快起身招呼他,三两下就完成了形式上的介绍礼节。冯布朗诚恳、拘谨地欠身致意,但是我也发现,他对希蓓拉的态度虽然很亲切,但礼貌得简直冷淡。这让我有点疑心,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是这家庭的一位老朋友,但也许他认为,社交礼节还是不可偏废。
“医生,你有什么得让我们知道的事吗?”马克汉问他,“今天下午我们能和那位年轻的小姐谈谈吗?”
“我不觉得说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冯布朗边回答边往契斯特身边坐下,“虽然她真的是吓坏了,也因为失血过多而相当虚弱,但目前的艾达只有一点点发烧而已。”
冯布朗医生是位温文儒雅、面容光洁的四十岁男子,有着细致到几乎可以说秀气的五官,却也带着一种坚定的、令人愉悦的神态。说起话来很客气,客气到让我觉得做作——不,“职业化”可能是最贴切的字眼。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说话的方式,也代表着他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份自我意识与其说让人厌恶、反感,不如说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从他一开口说话起,凡斯就很留神地观察他。我相信,凡斯比希兹更想立刻就讯问这位女孩。
“你的意思是,她的伤势并不严重?”马克汉问。
“不,不严重,”医生向他保证,“虽然险些就要了她的命。只差一点,子弹就穿透肺部——真是死里逃生。”
“就我的了解,”凡斯插嘴说,“子弹是横着扫过左肩胛。”冯布朗点头赞同。
“凶手显然是从背后对准心脏的位置,”他压低了声音温和地说。“但是正当歹徒开枪的那一刹那,艾达一定刚好稍稍向左倾斜过去,所以子弹没有命中要害,而从她背侧第三节脊椎等高的肩胛骨射入,划伤了束状韧带,最后嵌在三角肌内。”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左手臂上指出三角肌的位置。
“很明显的,”凡斯也提出他的看法,“她正转过身去想要逃走,凶手却紧随着她,而且枪口几乎就抵在她的背上——医生,你的判断是不是这样?”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就如我刚刚说的,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稍微地转了身,因此才挽回了性命。”
“尽管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她还是当场倒地?”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不但要考虑到枪伤的痛楚,也得把她所受到的惊吓算进去。艾达——或者是碰到这种事的任何女性——可能马上就昏过去了。”
“我们可以推测——”凡斯接着说,“从背后袭击她的凶手一定也认为她会一枪毙命。”
“我就会这么认定。”
凡斯移开目光,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
“是的,”他同意医生的看法,“我们可以先这样认定——但这么一来,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就出现了。艾达小姐中枪时是在梳妆台前,离床有一段距离,而且武器几乎是顶着她的背,这倒使得这桩意外的狙杀倒看起来更像是不慌不忙的谋杀,不太像凶手因为惊慌失措而乱开一枪。”
冯布朗锐利地看了凡斯一眼,以询问的眼神转向希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仔细斟酌该怎么回答,当他终于开口时,的确带着浓厚的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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