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利曼正要把烟斗放回嘴里,听到这里,手就停住了。
「有这样的人吗?就我所知道的人?」他说。
「据我所知,确有其人。」埃勒里说,「只有一个——就是卡扎利斯夫人。」
「卡扎利斯夫人,」埃勒里说,「是唯一一个符合我刚刚所描绘的特征而且还活着的人。
「卡扎利斯夫人是唯一一个跟卡扎利斯感情亲密的活人,而且是感情最亲密的人之间的情感关系。
「卡扎利斯夫人是唯一一个可以激发卡扎利斯保护欲望的人,对她所犯的罪行,卡扎利斯认为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她的罪行跟他精神官能性的心中负罪感有紧密的关系。
「卡扎利斯夫人有一个可确定的——而且是唯一可以确定的——精神病患者的理由在支持她寻找并杀害那些由她丈夫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而且不用说也知道,卡扎利斯夫人和她先生一样可以轻易地取得他从前的妇产科病例记录。」
赛利曼脸部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变,既不惊讶,也不表示赞叹。
「我对你提出的第三点很感兴趣,也就是你所说的,支持卡扎利斯太太谋杀的『可确定的精神病患者的理由』。你怎么证明这一点?」
「用另外一个被您说成是无科学先例的方法。教授,我知道卡扎利斯夫人的两个孩子都在分娩的时候死亡;我知道,根据卡扎利斯告诉我的,第二次分娩之后,她就再也不能生育了;我知道,从那以后,她就特别宠爱她姐姐的独生女雷诺·理查森,宠爱到好像她的侄女是她的女儿,而不是她姐姐的;我知道、或者说我认为,作为一个丈夫,卡扎利斯在性方面是无能的,尤其是在他精神崩溃和其后接受治疗的那段期间,对他的妻子而言,他是令她不断挫折的主要原因。而且,他们结婚的时候,她才19岁。」
「所以,从19岁之后,」埃勒里说,「在我看来,卡扎利斯太太就过着抑郁而紧张的生活,此外,两个婴儿的夭折、再也不能生育的噩耗以及转移到她侄女身上那种无所归属、无法满足的感情,凡此种种,都压抑着她强烈的母性,使得她的性情愈趋复杂。她知道雷诺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她的女儿,雷诺的母亲神经质、嫉妒心强、有很强的占有欲、又幼稚,同时又爱多管闲事——是无休止的麻烦的源泉。卡扎利斯夫人并不开朗,显然她从来都不开朗。所以她受挫折的心理只好向内延伸;她隐忍这些情绪……隐忍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过了44岁,然后,她崩溃了。
「我因此假设,赛利曼教授,有一天,卡扎利斯夫人告诉自己一件事,自此以后,那件事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一旦她对那件事深信不疑,她就迷失了,迷失在精神病扭曲的世界里。是因为,教授,我相信,就是在这个时候最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卡扎利斯太太根本不需要知道她的丈夫认为自己谋杀了刚出世的孩子,实际上,不用怀疑,她的确不知道——这是指当她生活在理智中时——不然,他们的婚姻不可能在这个阴影下还维持这么久。不过,我认为,在她不正常的精神层面上,她获致了差不多相同的结论。
「我的看法是,最后她告诉自己:我的丈夫为别的女人接生了这么多活生生的婴儿,可是,轮到我的时候,他却给我死婴,我丈夫杀了他们。既然他不让我有我自己的小孩,我也不让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他杀了我的孩子,那我就杀他们的小孩。」埃勒里接着说,「那香醇美昧、非维也纳式的咖啡,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哦。」赛利曼向前探身,拉了一下铃。鲍尔夫人马上出现在门口,「艾尔莎,我们是野蛮人是不是?一点儿都不懂待客之道!再来一点儿咖啡。」
「早就准备好了。」鲍尔夫人立刻用德语回了一句。等她端了两个胖胖的、冒着热气的咖啡壶和干净的杯盘回来时,她说,「你这个老痞子,你在找死呢。」说完她气冲冲地跑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这就是我的生活,」老人说。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埃勒里,「你知道吗,奎因先生,你的推论真的很了不起,我只能坐在这儿赞叹不已。」
「是吗?」埃勒里说,他还没完全领会,不过心里倒是非常感激那个神灯精灵送进来的恩赐。
「因为你循着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径,却抵达了正确的目的地。
「如果是由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来看你的卡扎利斯夫人,他会这么说:这个女人是安静、顺从的那一类型的人,个性内向、不善交际、拘谨、有点儿多疑而且吹毛求疵——当然,我现在说的是我当年认识的她。她的丈夫英俊潇洒,事业有成,他所从事的工作,也就是妇产科医生,是无时无刻得和其他女人接触的。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她和她丈夫面临了种种令人烦恼的冲突和紧张。不过,她还是努力地调适自己,适应生活,虽然,仿佛像个跛子似的很吃力。
「她从来不会要人家特别注意她,事实上,她总是活在她丈夫的阴影下,受他控制。
「然后,在她四十几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过去20多年来,她一直暗自嫉妒她丈夫和年轻女人那些频繁的接触,她们都是他的精神病人——这件事情很有趣,这是卡扎利斯在苏黎世的时候告诉我的:近几年来,他的病人几乎都是女性——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证据』。因为她一向有精神分裂的倾向,而且,可能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尽管如此,卡扎利斯太太的精神分裂倾向最后发展成一种妄想症,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偏执性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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