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淋浴间的时候,大厅中的人还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其实,谁也讲不出什么新的见解,所以我没有在他们那里停留。
在楼梯口,我又遇到了那个年轻人,她还是照旧把身子伏在楼梯栏杆上。
“像一座疯人院!”她寻衅地对我说。
我没有讲话,直接回到我的房间。
我选了一本最厚的书,坐到窗口的沙发上,两条腿跷在桌子边上。
我第一页还没看完就打起瞌睡,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才醒过来——太阳的位置都移动过好几次了,旅馆的阴影已落到我的窗口下面。
从阴影看,有一个人正坐在屋顶上。我迷迷糊糊地想,这当然是伟大的物理学家西蒙纳在那里练习从一个烟囱跳到另一个烟囱上。
我又睡着了,直到书摔在地板上的声音把我弄醒。
现在,已经清楚地看到屋顶上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我认为他们这是在晒太阳。
我点上烟就走到走廊上。
我在楼层过道碰到了欣库斯。他刚从屋顶上下来,样子有点古怪。他裸着因出汗而光亮的上身,脸色发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把揉成一团的衣服捧在胸口。他看见我时吓一大跳,站在那里发怔。
“你们是晒太阳吧?”我客气地问,“别晒了,您的脸色不大好。”
我不等他回答就下楼了。欣库斯跟在我的后面。
“我想喝点东西。”他哑声说。
“觉得很热是吧?”我问,然而没有回头。
“对,对……很热。”
“您看,山里三月的太阳多毒。”
“这倒没有什么……我只想喝点……我是说太阳没有什么。”
我们走进了大厅。
“您如果还是这身打扮,”我向他提出劝告,“万一摩西夫人就在那边……”
“对,对。”他说,“那是当然的。我都忘了。”
他停下来,急急忙忙套上衬衫和上衣,而我走进小吃部向卡依莎要了干炸里脊冷盘、面包和咖啡。
穿好衣服的欣库斯走道来坐到我的桌边,他要的吃食比我多。
“西蒙纳也在那个地方吧?”我问。
“哪个地方?”欣库斯说话有点结巴,他小心地把满满的一杯酒举到嘴边。
“我是说屋顶。”
欣库斯的手抖了一下,白兰地淌了一手。他急忙把酒喝干,鼻子深深吸口气,用手擦擦嘴说:“不,那上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噘着嘴,又为自己斟上第二杯酒。
“奇怪,”我说,“为什么我会感觉西蒙纳也在屋顶上呢?”
“现在,您对这种感觉该不满意了。”他粗鲁地回答,在喝干酒杯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那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我问。
他默默地瞧着面前斟满酒的杯子,出了一会神。
“是这样……”他终于开口了,“因为我不快活。人总可以有不快活的事,对吧?”他显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态度也立即软了下来。
“不错,当然可以有。”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他喝光了第三杯酒,忽然说:“听我说,难道您不想到屋顶上晒晒太阳?”
“啊,不,谢谢。”我回答,“我怕热。再说,我的皮肤过敏。”
“您从来没有晒过太阳?”
“没有。”
他想了一会儿,拿起酒瓶把酒瓶盖子旋紧。
“那上面的空气不错。”他说,“风景也好。整个河谷都可以看得请清楚楚……还有山……”
“我们去玩桌球吧?”我向他提议,“您玩不玩桌球?”
他第一次用那有毛病的小眼睛注视着我的脸。他说,“不,我认为最好是呼吸新鲜空气。”
他又把酒瓶盖子旋开,给自己倒了第四杯酒。我吃完了炸里脊和咖啡,打算离开这里。欣库斯神情麻木地望着白兰地酒杯。
“小心,别从屋顶上摔下来。”我对他说。
他挥了挥手,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又上了二楼。桌球的撞击声已经听不到了。我敲了一下西蒙纳的房门。没有人应声。然而隔壁房间里有人在低声说话,于是我敲了那一间房门。是巴恩斯托克和奥拉弗在桌上打牌。桌子中间堆的都是钞票。
巴恩斯托克—见是我,马上夸张地叫起来:“来,这边来,探长!亲爱的奥拉弗,您当然会欢迎探长先生同我们打牌的啰!”
“当然欢迎。”奥拉弗说,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牌,“我很高兴。喂,黑桃!”
我向他们道歉,走出去带上了房门。这爱笑的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向桌球室走去。
摩西夫人双手提着艳丽的连衣裙下摆,正从屋顶的楼梯下来。她看到我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您也去晒太阳?”我悄然劳失地突然冒出这句蠢话。
“晒太阳?我晒?真古怪!”摩西夫人走到我的面前,“您的想法太古怪啦,探长!”
52书库推荐浏览: [俄]阿卡迪·斯特鲁加茨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