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捏着一朵紫丁香花,还嗅得出一股紫丁香花的气味。尽管我不喜欢这种把戏,但我还是有意鼓掌叫好。沙发上的年轻人张开小嘴打—个呵欠,把一只脚踏到沙发的扶手上。
“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年轻人用低哑的嗓门宣布,“这太平常了,叔叔。”
“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巴恩斯托克伤心地重复一遍,“不,布柳恩,把它当戏法看就太肤浅了。但愿像你说的那样,这是件平常的事,对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格列泼斯基先生这样的行家心中有数。”
他把紫丁香平放在手掌上,皱起眉头看它,接下去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张着嘴,摇头,说不出话来。
“您滑雪的技巧很捧,格列泼斯基先生,”他说,“我是从窗子里看您滑雪的。应当说,我得到了一种真正的满足。”
“看您说的,”我含糊地说,“是这样,我有一个时候跑过……”
“叔叔,”沙发上的人忽然站起来,“您最好给我一支烟。”
巴恩斯托克这才醒悟过来。
“对!”他说,“让我介绍一下,格列泼斯基先生,这是布柳恩,我那亡兄的唯一孩子……布柳恩,来,我的孩子!”
年轻人不情愿地离开沙发走过来。这孩子的头发很密,是个女人,但也许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扎着牛筋的腿又细又长,这是男孩,但也可能完全相反,是道地的女孩。带风帽的上衣又比实际的身材大了3码。一句话,我宁愿巴恩斯托克把他亡兄的孩子直截了当地说成侄儿成侄女,也不愿意在这里胡思乱想。
年轻人朝我微笑,伸出一只粗糙的伤痕累累的手。
“我们吓了您一跳,是吧?”年轻人哑声说,“就在那条路上……”
“我们?”我重复一句。
“对啦!当然不好说‘我们’。要说我和一匹劣马。这马会……我把马眼睛全蒙上啦!”年轻人对叔叔说。
“这不是劣马,是摩托,”巴恩斯托克亲切地对我解释,“一部胡闹而又危险的机器,最近两年它一直慢慢地折磨着我,我觉得总有一天它会把我送进棺材。”
“真想抽烟。”年轻人想起来了。
巴恩斯托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在他重新把手合起来后,他的手指之间已经夹了一根点燃的香烟,他把烟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吸了一口,又调皮地唠叨涝叨起:“又是一根带过滤嘴的……”
“您跑了一阵,大概想去淋浴了,”巴恩斯托克对我说,“马上就要开午饭了……”
“不错,”我说,“我当然要去。再见。”
走廊照旧是空荡荡的,远处照旧传来枯燥的桌球撞击声,淋浴间的门也照旧反锁着。我在房间里胡乱地擦了把脸,换好衣服,就夹着烟卷倒在沙发上。
走廊中一阵尖叫和笑中带哭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了,传近来卡依莎的声音:“开饭了,大家请吧!”
我穿上皮鞋就朝走廊外走去。但是我一出房门就怔住了。
对面房间的门开着。一个青年人用脚掌顶着门框一边的嵌板,再用背部顶着另一边的嵌板,就这么悬在空中。他从上面向下看着我,朝我行了一个军礼。
“您好,”我说,稍停以后又问,“要我帮忙吗?”
他马上像猫一样轻盈地落到地板上,又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笔直地在我面前立正。
“我很荣幸,探长,”他说,“请允许我介绍,我是上尉西蒙·西蒙纳,搞控制论工作。”
“请随便点。”我说,我们握了握手。
“其实,我是物理学家,”他说,“搞控制论就等于把我当平常的步兵使用。这很可笑!”他突然发出一阵可怕的、笑中带哭的声音。
“您刚才在上面做什么?”我克制住自己的惊恐。
“锻炼,”他回答,“因为我是登山运动员……”
“这么说,您就是那个死去的登山运动员了?”我挖苦他,但马上就后悔不已,因为他又发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笑声。
“不坏,这故事的开头不坏,”他哺哺自语,擦了擦眼睛,“不,我可是个活人。到这里来是为了攀登陡坡,可是怎么也爬不上去。周围全是雪。所以我练习爬门、爬墙……”他突然不讲了,停了一会儿,又握着我的手说,“老实讲,来这里是为了消遣。我已经4年没有假期了。这次是医生开的病假条。”他又大笑起来,但是我们已经走到餐厅了。
餐厅很大,有5个窗户。中间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能坐20个人。巴恩斯托克和他亡兄的孩子已经入席了。他文雅地用银勺舀着肉扬,一面用责备的眼光瞅着张大胳膊狼吞虎咽的亡兄的孩子。
桌子一头坐着一位我没见过的太太——一位叫人神魂颠倒的绝色美人。说不清是20岁,还是40岁,雪白的脖颈、又长又密的睫毛、半张半合的大眼、高而蓬松的头发。毫无疑问,这位高贵的王后就是摩西夫人。这样的女人,我过去只能从畅销杂志和豪华巨片中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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