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可没有什么能力。”
“你有。你不想改变人生吗?”
“怎么不想呢?可是……”
“如果想,就有能看到的东西。”
“能看到什么?”
“自己的命运。”
“什么是命运?”
“因为人总有不能如愿以偿的东西,那就是命运。”
佐竹认真地说。可能是小费,他递给安娜叠得很齐整的一万日元。安娜察觉到佐竹说这话时眼里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安娜在接钱的时候,慌忙伏下眼帘。因为她感到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谢谢您。”
“再见。”
说过这话,佐竹就好像对安娜失去了兴趣,把脸转到别处,冲经理做手势让再叫一个来。陪完了佐竹的安娜马上又被支使去照顾别的客人,她显得无精打采。
因为没给佐竹一个满意的答复,安娜想,他一定很失望吧?
“到我店里会更漂亮”,安娜对说这话的佐竹产生了托付心理。如果佐竹说的是实话,真想看一看自己的命运。自己是不是坐失了改变人生的良机呢?安娜很后悔。
回到公寓,打开佐竹给的一万日元,里面写着“美香”的店名和电话号码。
对跳槽过来的安娜,佐竹教给她很多东西。
在客人面前要装作不大会日语,默不作声才让日本男性感到好控制。并且要积极地进行笔谈,汉字写得漂亮会被认为书法好,会让他们佩服,因为男人喜欢头脑好而态度谦恭的女人。接下来要对客人讲自己正在上学,是为了挣零花钱而打工,说到底自己还是个学生。即使男人明白那是撒谎,也会产生经济优越的错觉,因疼爱而肯出钱。不能忘了,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自己是来自上海,是大家闺秀,这样会使男人更放心。从男人喜欢的化妆方法到服装的选择方法,佐竹时刻不离地指导安娜。
这就是日本男人,跟认为女人理应自食其力的上海男人们大相径庭。虽然明白却心存疑惑的安娜,干脆把佐竹教的东西作为工作技术,这样一想很快就掌握了。因为意识到不是自身变成了这样的女人,而是作为职业来表演,说到底是为了挣钱。这一定就是对得起父母的“商业成果”。并且安娜确有佐竹所说的才能,越表演,安娜的美色越具有多重的迷人光环。佐竹的眼力确实非同一般。
安娜不久就成了“美香”的头号女招待。有了人缘就有了自信,有了自信就有了在这条道上生活下去的思想准备。安娜终于能够把野猫永远地赶走了。
安娜开始管佐竹叫大哥了。佐竹也投桃报李,对安娜呵护备至,毫不掩饰对她的疼爱。那时,安娜曾把佐竹不像对别的女孩那样给她介绍客人,认为是喜爱自己的证据。或许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佐竹打电话说想给她介绍客人。
“给安娜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男人。”
“什么样的人?”
“有钱,还很温柔。行吧?”
那个男人当然不是成龙,既不潇洒也不年轻,但有的是钱。每次见面都给安娜一百万,要是见十次就是一千万,一年单这些就足够了。如果一直交往下去,安娜什么时候也一定会成为亿万富婆吧?当储蓄额超过预定目标时,安娜就把成龙忘到了九霄云外。
取代潇洒的影星潜入安娜心中的是粗犷的佐竹。安娜想进人那个沼泽,看一看底下栖息的生物。不,她是要亲手捕捉,就跟狩猎似的。安娜的心焦躁、亢奋,第一次见面那天,在说“人总有不能如愿以偿的东西,那就是命运”这句话时的佐竹的沼泽中,自己快速窥视到的是什么东西?自己难道不能捕捉吗?因为自己对于佐竹来说,是特别的女人。
一旦想了解佐竹,安娜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获知佐竹的一切,因为佐竹谨慎地掩藏着自己。
佐竹不让任何人看他的房间。据陈经理说他偶然看到一个酷似佐竹的人,是在西新宿的一个旧二层公寓的前面。在那儿,陈看到的不是身着名牌服装的佐竹,而是一个穿着普通的不显眼服装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露膝的破裤子、露肘的毛衣,出来丢垃圾。看起来只是个劳累的上班族男人,看到散乱的垃圾,皱着眉开始打扫。陈对安娜说,当时很吃惊,同时也很恐怖。
“店主很有派头,即使不作声,也让人有依靠感。如果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店主,反差也太大了。想到在店里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让人百思不解。为什么要演戏呢?为什么不能展现真正的自我呢?是不相信我们吗?如果不相信任何人,那就活不下去了。那岂不是也信不过自己?”
佐竹高深莫测,是一团谜。听到这话,员工们在害怕的同时,又被佐竹谨慎地不暴露自己深深地吸引。为什么?佐竹究竟是何等人物?大家各执己见。
但是,对陈所说的佐竹不相信他自己这一意见,安娜不赞成。安娜感到的,这是正处在恋爱中的年轻女性的忌妒。除了自己,佐竹还有心爱的女人。在那女人面前佐竹能毫不粉饰……
“大哥,你跟哪个女人住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安娜忍不住地问。佐竹吃惊地看着安娜,那一瞬间,竟呆住了。
安娜认为那是被说中心思时的逡巡,于是追问:“是谁?”
“别瞎说。”佐竹笑了,然后就跟店里的灯关闭时一样,沼泽里的光全消失了,“我没跟女人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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