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指名是吗?安娜改名字了。”
“叫什么名字?”
“美兰。”陈说出一个很俗气的名字。
“那就拜托了。”
佐竹跟在陈的身后走进里面,一个身穿和服、熟悉的老板娘吃惊地抬头看着佐竹的脸,“啊,佐竹先生,好久不见了。那边的事都搞清楚了吗?”
“本来就没那么回事!”
老板娘是日本人。
“丽华还没从台湾回来?”
“好像是,我也没听说。”
“回来的话,会对她有所不利吧?”
佐竹感到那是指桑骂槐,说自己被怀疑跟中国黑帮有关联,所以没作声。
“我不知道。”
“这次真是飞来横祸呀!”
可能是感到佐竹很严肃,老板娘赶紧改口。佐竹暧昧地笑了,对她那怀疑的眼光很是气愤。他看到里面最边上坐着一个酷似安娜的美女的侧影,但她对佐竹连头都没回。
佐竹坐到陈安排的位子上。靠墙的地方空着,陈却把他领到一个正中间、坐着极不舒服的小地方。客人们在唱卡拉OK,,一结束,女招待们就跟哈叭狗似的,一齐拍巴掌。佐竹厌烦嘈杂,坐到一边。这时,一位虽然年轻却连应酬的日语都不大会的女人来到身边,浮现出做作的笑脸。吵死了,连交谈都不起劲。佐竹默不作声,喝了好几杯冰镇乌龙茶。
“安娜,不,美兰还没来?”
听到这话,那女人马上就走开了。佐竹就一个人,坐了近三十分钟。在此期间,重返自由社会的安心感使得他沉睡过去,那大概只有五分钟,佐竹却感到似乎睡了好几个小时。毫无安逸之感,只是觉得总算无事了,身体放松下来。
一股香水味飘来,佐竹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安娜坐在了面前。穿着白绢套裙,恰到好处地映衬出被太阳晒红的自然肤色。
“佐竹先生,您好。”
已经不再叫哥了。
“呢,你还好吗?”
“是的,很好。”
安娜笑嘻嘻地回答。佐竹清楚,她在内心并没有原谅自己。
“被太阳晒得更漂亮了。”
“是呀,每天都去泳池。”
回答之后,或许是想起了那天,从去泳池之后佐竹就犯了事,安娜沉默了一会儿。她以熟练的动作拿起店家随便写上佐竹名字的苏格兰白兰地瓶子,兑了两杯淡淡的白兰地,试探着放到不喝酒的佐竹面前。佐竹打量安娜的脸。
“这家店怎么样?”
“很好,本周的营业额最高。因为‘美香’的客人都来了这儿。”
“是吗?那很好。”
“另外,我搬家了。”
“搬到哪儿了?”
“池袋。”
安娜没说是池袋的哪个地方。经过令人难受的一段沉默之后,安娜突然问:
“为什么杀死那个女人?”
被问着心事的佐竹,注视着安娜强烈的目光。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恨她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实际上,他很佩服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对于年轻的安娜,即使告诉她所谓的憎恨源于祈求包容对方的欲望,也是徒然。
“那人多大?”
“不知道多大,大概三十五岁左右。”
“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
在公审时曾多次听说,但因是极普通的名字,所以忘了。比起名字这一个符号,占领佐竹心灵的,是女人的容貌和声音。
“不喜欢她是吗?不是你想要的心上人吗?”
“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初次见面。”
“那么,怎么那个杀法?”安娜毫不留情地追问,“我从女老板那儿听说的。
据说是折磨,再折磨,而后杀死。既然不喜欢又不讨厌,为什么那样折磨死她呢?”
听到安娜的激愤声,邻座的客人都看了一眼佐竹,可能是对谈话内容吃惊,又都害怕地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佐竹平静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干了那种蠢事。”
“你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把我看成了那人的替身?”
“不是。”
“那么,为什么佐竹哥身体中有两个哥哥呢?一个是杀过女人的大哥,一个是对我呵护备至的大哥。为什么?”
安娜兴奋起来,又管佐竹叫哥。佐竹没开口。安娜继续说:“佐竹哥把我当狗一样看待,因此对我很好。不是吗?把我打扮得跟宠物店的小狗似的,卖给男人,并以此为乐。安娜是你的商品,如果我安娜反抗的话,你会像对待那个女人似的杀死我吗?”
“不是那样。”佐竹叼上一枝烟,自己点着火,安娜也没注意到该给他点烟,“安娜可爱,而那个女人……”
佐竹找不到词,又沉默了。安娜凝视佐竹,等待着,但是没有等到答案。
“佐竹哥说安娜可爱,的确,但只是疼爱而已,其余什么也不考虑。听说那事时,安娜觉着那个女人非常可怜。不过,我觉着自己更可怜。为什么呢?你知道吗?佐竹哥!为了工作的事,你会生我的气,可不会像要杀死那个女人一样恨我。如果恨到了要杀死的地步,那说明我已进人了你的内心。我也曾经想,即使被你杀死也不后悔。可是,佐竹哥因为杀死了那个女人,反而对我很温柔。不过,只是温柔而已,真没意思,真可悲。安娜知道了这一点,因此安娜也很可怜。佐竹哥,你能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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