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并不焦急。虽然时而感到不安,也仅止于一瞬间;对照状况一看,她甚至冷静沉着得教人不可思议,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今天是百货公司的公休日;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几乎不见行人,只有少女和男孩各自在长椅上看着鸽子。
——咦?有人耶!
耳边传来笑声,少女转动眼珠,窥视那个方向。
——你在说什么啊?有观众才好啊!再说只有两个人耶,只有两个!
四个女孩身穿少女亦知悉的知名女中制服,成群结队地走进广场来。
——好丢脸喔!要不要换个地方?
——为什么?这里很好啊!
——这里哪里好了啊?
——你看,鸽子、喷水池、红砖铺成的步道;就像是绽放于高楼大厦之间的都会绿洲吧?
——哇,诗人!
——什么话啊!
高中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地说个没完,依旧成群结队地走近喷水池。
——这种水准的“画面”,到处都是吧?
——对啊!又不一定非这里不可。
——要换地方吗?
——都这个关头了,你还在说什么啊?
——对啊,这里就好了啦!就这里了。
——啊!你们不用演,就说风凉话!
——好啦,快点拍吧!趁着人少的时候快点解决!
——真讨厌。
——快啦,抛开你的犹豫吧!
——顺便把羞耻心也一并丢了!
——一开始就没有吧?啊,不对啊?
——真是的……
害羞的是身材最好、脸颊如苹果般通红的女孩。她脸红似乎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平时就面色红润;少女漠然地在心中称呼那个女孩为小苹。
——好,那就从走路开始吧!
戴着眼镜、看起来对成绩斤斤计较的女孩如此催促小苹。这个就叫眼镜姊好了。少女抱着旁观者的轻松心态,胡乱取起绰号来。眼镜姊的身旁有个绑辫子、满脸雀斑的女孩正拿着家用摄影机;她是这群女孩中最可爱的一个,就叫她辫子妹妹。
看来她们似乎是为了拍摄业余影片而来出外景,八成是电影研究会、视听社团或同好会之类的社员吧!从时期推算,可能是参加校庆展览用的作品。
——走路?要怎么走啊?
其余的女孩全穿着冬装,只有小苹穿着夏装。这么一提,差不多要换季了;微渺的阳光一旦转弱,便有股惊人的凉意。然而,小苹那光滑的皮肤似乎能弹开寒气,她看来一点也不冷。
这就是年轻啊!少女感触良多地想着,随即又感到困惑。要说年轻,少女比高中女生还来得年轻多了,却像个老人似地,以老成的观点看着女孩们。
——这个嘛,呃……
眼镜姊避开聚在一起闷头大啖饲料的鸽子们,绕了喷水池一周。
——那边不是有台阶吗?连着百货公司的。你从那里爬下来,然后从左边绕喷水池一圈。
——我要做什么?
——还问做什么?走路就好了,走路!
——我是问一边走要一边做什么!我走路的时候要做什么动作?
——对鸽子微笑如何?开朗地微笑。
如此提案的是戴着发圈的女孩。她是众女孩之中五官最有洋味儿的一个,似乎很清楚自己是个美女。少女的脑海中浮现了“甜甜圈”这个绰号,是将“发圈”与“甜姐儿”组合而来的。
——露出那种“爱与正义的使者”的感觉!
——啊,这个好!慈爱的微笑!
眼镜姊对甜甜圈的提案大表赞同,但关键的小苹却怕羞得很。
——太逊了啦!你们不觉得很假吗?
——假也是表演的一种啊!别埋怨了,照着做!
——啊!真是的,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我是“少女超人”?
——因为你最适合啊!
——你们给我记住!真是的。
小苹一面发牢骚,一面登上百货公司的后门。
少女转念一想,或许不是自己的观点突然变得老成;该怎么说呢?与其说她变得老头子气,不如说是宏观上变得淡漠。所谓的年轻,不过是代表精神上及肉体上的成熟度皆低;小苹那身能抵挡寒气的弹性肌肤,只是年轻人耐久力的象征罢了。
女孩们只是“存在”而已;对少女而言,她们抽象的精神及物质的肉体并不具任何形而上学的意义。女孩们只是存在而已,她们成不了任何对象;成不了欢喜或悲伤的对象,成不了情爱或怨怼的对象……
少女突然试着回想沉淀于记忆深处已久的“她”。少女不再有任何感慨,“她”的身影并未如想像中那般鲜明地浮现出来;少女甚至记不清“她”的长相。
人类的记忆实在很奇妙,没有相机的写实能力,每当回想时,都得依赖想像力补强;而支撑这股想像力的,便是对记忆对象的“思念”。
随着自己的执着,想象力将对象逐渐扭曲。没有写实能力的人类记忆力是藉由想象而成立的。因此基本上“记忆”不会风化;即使一度忘却,每当回想对象时,便会自动进行“补强”。
每回想一次,便扭曲一次;换句话说,将逐渐悖离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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