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记忆力便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能力,正确来说,应该叫做想像力;而想像力必须先有人类的感情,才能成立。
说得极端一点,人类无法记住不抱感情的对象。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对象,对人类而言就像不存在一般;因为“记忆”不会被补强,无法唤醒应补强的想像力。少了想像力辅助的对象,每当回想时反而会渐渐忘却。
少女正逐渐忘记“她”;逆转现象发生于少女身上,现在回想“她”,却反而忘却“她”。
少女逐渐失去“她”的名字,得花好一阵子才能想起;下次回想时,只怕已完全忘记了吧!
渐渐地,只能以附上括弧的代名词“她”来加以称呼;不,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已越发稀薄。
自己还能保持冷静,令少女觉得不可思议。“她”曾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甚至比家人还要重要,但自己却渐渐遗忘“她”。不是少女存心遗忘,而是记忆“她”的“能力”丧失了。
记忆“她”所需的想像力,以及支撑该想像力的感情——爱情已从少女心中消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少女总算领悟了。
多重世界的“自己”所说明的,便是这件事。另一个“少女”期望的“能力”,原来是记忆的能力;在自己的心中培育对象,让对象永远“活着”的“能力”。
少女曾拥有这种“能力”。
然而,她现在失去了,因为她将它让给了另一个“少女”。“她”在少女的心中正逐渐“死去”,少女的心中已没有培育“她”的土壤。
再也没有人能活在自己的心里。少女不爱任何人,不恨任何人,不羡慕任何人;因此她无法将任何人留存于自己心中,已然留不住了。要将爱恋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爱为名的想像力;要将憎恨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憎恶为名的想像力;要将羡慕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嫉妒为名的想像力;而少女已不再具备任何一种。
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追寻真相?少女一面冷眼旁观着“她”的影像因记忆的碎片无法拼凑而烟消云散,一面如此想道。
少女当初的确有过几分期待——或许真相大白之后,“她”与自己能重修旧好。然而,现在已完全没有这份期待。自己绝不是为了一个连姓名、相貌都想不出来的人而这么做。
那又是为了什么?好奇心吗?也不是。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有好奇心;不带任何感情的人,要如何对特定的对象产生好奇呢?是使命感驱使吗?也不对。使命感也得有对象才能成立,而缺乏接触对象的媒介——想像力——的自己,又怎么会有使命感?
自己只是“存在”而已……少女突然懂了。她并非在追求真相;只要她存在,真相便会自行找上门来。当然,即使知道真相,少女也没有任何打算。她只是为了让“世界”的构造化成立而存在,如此而已。
少女领悟自己已融入了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但她并不悲伤或后悔,只能感到失落。当然,这股失落感无法成为少女的任何对象,因此很快便流向了忘却的彼方。
SCENE 6
“上次有劳各位了。”进入七月后,安艺警署的路考茶与高知南警署的弁柄再度连袂现身于安专的办公室。他们两人将上个月来访时穿得整整齐齐的上衣夹在腋下,拿着手帕擦拭脸庞。“山吹先生在吗?”
“呃……”出面接洽的是铃。这次木贼及洗柿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唯独不见海晴的巨大身躯。“请等一下——”
“山吹应该在电脑室。”洗柿回应铃的探询视线后,便一面向刑警们点头示意,一面起身。
“不然由我来——”
“不,其实这次是有件事想向山吹先生本人确认。”
“是吗?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请到里头等一下。”
“不好意思”
海晴抱着一叠列印出的各种证明书回来时,正好是路考茶及弁柄在简易接待椅上坐定、铃端了冰麦茶放到两人面前之后。铃从海晴手中抢过列印文件,说了句“我来做就好”,便将他推进接待室中。
“事情是这样的”海晴让两人等候,觉得过意不去,满口不住的“不好意思”;而弁柄等他坐下后,立即切入了正题。“浅钝被杀了。”
“咦?”海晴收起了礼貌性笑容,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一时间搞不清楚浅钝是谁。我认识这个人吗?他思索片刻后,终于想起是那个疑似迷魂大盗一员的高知大学学生。“啊?呃,哇!他被杀了啊?是吗?真是——”海晴忍不住如此喃喃说道,但仔细一想,他和那个学生素未谋面,有哪种感觉都显得奇怪。
“大约是一周前的事,你有看高知日报吗?”
“看是有看,不过完全没发现这个报导。”
“浅钝庆太,户籍在香川县观音寺市;之前我们也说过,他是高知大学农学系四年级生。他的尸体是在南国道路沿线的某个小钢珠店停车场被发现的。”
“而死法呢,”冰凉的麦茶让路考茶重获新生,他一面将手帕收进口袋,一面接着说道:“是先被钝器殴打头部后,再被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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