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其实画的是一只小老鼠的模样,晶莹剔透,拙巧可喜;大约是刚刚做好不久,麦芽糖的清甜熏然入鼻,似一只似有似无的小手挑逗着人们的食欲。尤其是在一大碗刺鼻中药面前,这糖人显得更加珍贵可爱。
“你输定了。”沈瀚笑得诡谲:“我才不会让你。”
话音未落,沈瀚眼前一花,长嬴手上的糖人竟然已落到寒川手里。
“你还抢上了?!”沈瀚惊呼,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冷酷铁腕的日军少佐尚且好消受,使蛮耍横的寒川小霸王他就未领教过了,而且还是为了一只糖人!
手握糖人的“小霸王”面露得色,低头咕咚咕咚几口干掉了满满一碗药汤,被苦得抽巴起来的眉目还未展开,盯着糖人的眼光已经发起热来。
“不是吧……”长嬴小声嘀咕:“在日本没糖吃吗?”
“……不记得了。”寒川舔了舔糖人,语气和动作一样小心翼翼:“但我,记得麦芽糖,记得这个味……”
沈瀚:“……”
长嬴:“早知道,我带十根给你。”
寒川似乎很快满足,看沈瀚也喝光了药汤,毫不避嫌地把自己舔过的糖人一送:“要不要?”
沈瀚一哂,目光晶莹:“我不吃小耗子!”
寒川一愣。
“长嬴啊,我看你这糖人,就不是给我带的!”沈瀚调转话头,语气挪揄。
“少爷……”长嬴缩在背光处,面目不清,声调却娇脆,既不辩解,也不承认。
“女生外向,我晓得。可你能不能当着少爷我的面含蓄一点点?”
“哦。”长嬴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向寒川,以实际行动表达她的含蓄:“我带了衣服给你,江上露重,别凉着。”说着,一件中式对襟褂子披到了寒川肩上。
拂面的江风登时变得有些局促。
“这是我爹的衣服,你别嫌旧。少爷身量小,他那找不到合你身的衣服,所以把我爹的拿来了……我看你穿倒挺合适的。”长嬴却无知无觉,甚至伸手在寒川僵硬的肩膀刮了两把,忽然惊叫一声:“你怎么不穿鞋?!”
寒川本能地缩起腿,坐在小马扎上的姿势顿时像蹲了只鹌鹑。
“躲什么呀?!”长嬴的手上变戏法般出现了一双黑布鞋,她拿着当武器啪啪地拍寒川的脚脖根:“不知道自己是病号吗?不知道寒侵涌泉会伤身体加重病情吗?”
“长嬴……”沈瀚想插句嘴,说可能他真不知道你说的中医理论,支援一下毫无还手之力的寒川,可惜长嬴并不给他机会:
“……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一样,真是难伺候!”长嬴越说越意难平,伸手抱住寒川的脚就往上套鞋子。
“别……我自己来……”寒川慌了手脚。
“喂,长嬴,你管自己的男人,为何要伤及无辜。”沈瀚不满抗议。
寒川:“……”
“诶,这鞋正正好!”长嬴不顾沈瀚的抗议,拍着手掌笑:“我量过了,你和少爷的脚一般大小,所以把少爷的鞋拿来了……我新做的,少爷还没穿过,舒服不?”
沈瀚:“……”
“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沈瀚抱起他的最爱——小绍兴鸡粥,咚咚咚大力地踏着甲板,隐没在黑暗的船舱里。
寒川低低地出了一口气,搂紧身上的对襟褂子,放长腿,露出一双厚底绵针的纳底布鞋,地地道道地面对一桌美食举起了筷子。
“要不要,我也躲起来?”大气的长嬴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小心地摆出最后一样吃食——一小碟香醋,细细地撒了姜丝,正是蟹粉小笼的上佳伴侣——落荒而逃的沈瀚没等到这画龙点睛的配料,完美主义者长嬴不免替他感到一丝丝遗憾。
“不,不用。”寒川低声说:“你陪着我吧。”
长嬴心中一暖,胸中的浩然正气突然一泄而光,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怯。
“谢谢……你爹的衣服,和你做的鞋子。”寒川致意。
长嬴抿起了嘴。
“谢谢蟹粉……小笼,谢谢麦芽糖。”
长嬴的眼睛弯成了天边的月牙。
“谢谢你照顾我,长嬴,谢谢你救过我的命。”
“……你说这些干什么?”长嬴终于咂摸出不对味,回想起刚才登上甲板时无意“偷听”到沈瀚和寒川的对话,席地而坐的姑娘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坐出一股迷离的愁绪:“我做这些都是自愿的,你不要有负担。”
今夜的姑娘一身朴素的打扮,棉布碎花右衽褂子,黑色绊扣布鞋;又长又黑的辫子编得油光水亮,顺从地伏在背上;铅华不染的肌肤在月光下泛起细腻的光泽,宛如一块温玉,绰约含香。她就抱着自己膝头坐在寒川的身侧,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寒川,目光既不躲闪,也不见炽烈,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哀愁。
“怎么了?长嬴……”寒川被盯得柔肠百结,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姑娘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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