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冬天,吃饱了肚子,穿暖了身子,我们的心里,已感受到了春的气息——风是柔的,草是软的,花是香的……原来,生命的可悲与可喜,心里早有一片天地,梦想着给自己一个安慰。
这样的日子,象夜猫子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不知不觉中,下起了雪。一片、两片、三片、四片,轻轻地落下来,象一朵朵轻飘的梅花。整个城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象一个小睡的婴儿;鸟声绝了,人踪灭了,天和地,渐渐变成了一个安祥的老人。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心情,只有遇上了这样的好爸爸,才能给我们带来这样好的希望。
夜里,躺在床上,盖着暖暖的被子,雪压断柳枝的声音时断时续的惊醒着我。透过小窗,那一瓣两瓣的雪花被风送进来,沾上屋里的暖气,未落地就已经化了。
天亮了,我们的眼里,只有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掩盖了一切的肮脏与罪恶。柳枝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冰凌子,亮晶晶的。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笑声。
那天,邻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和那个小男孩堆雪人。待在院子里,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小男孩的欢呼声和拍掌声,我和姐姐的心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我们虽然也有一个爸爸,但我们知道他很忙,所以不敢去惊动他。他在家的日子里,手里总是拿着笔,不停地写着什么;他象钟表一样,不停地动作,只要发条不坏,就不会停下来。
那个女人,心情似乎特别好,说话嗲声嗲气的,一会儿拿糖,一会儿端汤,忙得不已乐乎。
那个小男孩堆好了雪人,叫着向那女人要红枣和葡萄来做雪人的鼻子和眼睛,然后一个劲儿地绕着雪人跳着、唱着。
正文 手记12 再见欢笑
我要上学了。
过去,爸爸在的时候,我和姐姐也识了些字。那个该死的李副官,那时候,在我们的眼里,他是那么的有学问,常常教我们读书,是个多么好的人;谁会想到,世道变了,人心狠了,他抛下我们母女仨人倒也罢了,却偷走了我们所有的钱,一个人逍遥去了。
起初,新爸爸准备让我们姐妹一起上学,可是妈妈不肯,她说:“去雪儿一个吧。两个都去,实在负担不起;况且,露儿也错过了上学的年纪。”
本来,姐姐听说可以上学,高兴的直拍手,可听妈妈如此说,不由难过的低下头去,摆弄着衣角,差点掉下泪来。
新爸爸见妈妈执意了,不好再说什么,她明白妈妈的心,急匆匆的又出去了。
妈妈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难过,把姐姐搂在怀里,说:“露儿听话,让妹妹去吧。大的应该让着小的。不是妈妈狠心,是钱狠心!”
姐姐眼中含着泪光,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不和妹妹争,你一定要好好学,回来再教我写字,好吗?”
妈妈摸着我的头,叹口气说:“雪儿,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这个家,将来就指望你了。”
我拉着妈妈和姐姐的手,说:“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挣很多钱,让我们一家都过上好日子。”
学堂离我们家不远,穿过几个巷子,走过一条小街就到了。
这就是我的学堂。说是学堂,其实是教堂,屋顶尖尖象宝塔,门上有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上面钉着那个受苦受难的西方之神——耶酥。
神的力量没有拯救活人的灵魂;活命要紧,因为战争,那个大胡子的传教士只好丢下耶酥,丢下神灵,一个人跑回西方去了。
这里,便被人改做了学堂。
学堂四周,全是梧桐树,矮矮的,枝丫儿向四面伸开,好象一把大伞;树中间,到处是鸟巢。一到春天,百鸟齐鸣,便成了鸟的天堂。
看见我们,从里面踱出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一身长衫,雪白胡子,瓜皮小帽,扁蛙布鞋,手里还拿着一把长铁尺。
妈妈连忙叫我给先生行礼。我弯下腰,对先生说:“先生好!先生早!”
老先生点点头,领着我们进去。妈妈交了钱,收了条子。先生写下了我的名字,为我安排了一个边角儿的位置;发给我几张白纸和一本字帖。
学堂里,学生并不多。正如眼下人人所说的那样:“这年月,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生命一天比一天不值钱,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几个人有心思念书?”
临走时,妈妈拉着我的手:“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妈妈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将来能养活你自己就行了。”
我明白妈妈的苦心。在那些艰辛的日子里,表叔舅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只能给人家做苦工,到头来把命都给累丢了。妈妈给别人洗衣服的日子里,看过了多少白眼,听过了多少吆喝,为牛为马的劳作,差点寻到一条没有希望的绝路。妈妈文化低,她唯一的希望是我多识几个字,将来多出一些能力,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过了几天,去学堂的路渐渐熟了,我再也不要妈妈接送了。早上,有鸟儿的叫声;晚上,有青龙寺的钟声。这些声音就好象希望,被心儿放飞,飘飘扬扬,直上蓝天。
学堂里,多的是富家子弟,他们贪玩,先生也许不会管他们,但他们敢倒蛋,就免不了要挨手板心,痛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喊爹叫娘。
在这里,先生就是家法,就是王法。这上了香案的天地君亲师,在乱世也好,在治世也好,在盛世也好,都有不可动摇的三纲与五常般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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