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刘群的目光停住了。一个戴着破草帽的老头,特别显眼地在这群男男女女中间突兀出来。他黝黑而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在人生风雨中搏击的痕迹。低压的草帽,罩到眉梢之上,双目紧盯在用青筋暴露的手,紧攥着的一本杂志上。在他面前,摆着两个又大又厚的白瓷盆。刘群远远望了一眼,推着自行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寻着一个自由空间,把车安顿下来。
刘群估计,这大概就是儿子说的那个老头了。他独自坐在一张竹靠椅上,神态怡然自得,大有一种愿者上钩的味道。他那一付奇货可居,不愁无人赏识的样子,也逗起了刘群的兴趣。心想:“走,看看去,到底有些什么好玩意!”
其实,刘群在放自行车时,就引起了卖金鱼的一长溜人的注意,秘密就暴露在他自行车的捞鱼食的网兜上。所以还没等刘群走拢去,那边就开始兜揽起生意来了。原来他们不是不吆喝,而是不到时间不点炮!看,一刹那,那男女大合唱就悠扬婉转起来了。
刘群也不去理会他们的招呼,只是慢慢地一盆一盆地往前看。他很扫兴。这大一盆小一盆的金鱼,能让他看得上眼的,的确太少。于是他索性加快了脚步,来到那老头的两个大瓷盆边上。刚一端详,就立即惊住了,稍稍愣睁了一会儿,便蹲下了身子。在两个瓷盆的清冽的水中,那一尾尾欢跃嘻戏的金鱼,可说是条条珍贵。刘群稍微估计了一下,按照一般的行情,这两盆金鱼如果脱手,就是大几千元,不由望望那仍在俯首看书的老汉。见他黝黑的脸上,双颧微凸,窄长的剑眉下,眯起的目光炯炯有神。几绺花白稀疏的胡子,自然而贴切地伏在微张的枯唇旁边,活脱脱再现了《渔樵图》上的那无名老汉。眉骨之上,由于被草帽低低压实,分辨不出天庭的宽窄高低和头发的黑白。刘群端详了一会,觉得这个老头有点面熟,但匆忙之间,又回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便低下头去看金鱼。过了好一会,刘群才问:“老师傅,这鱼多少钱一条?”
那老头头也没抬,仿佛是金口难开,只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
“三毛钱一条?”刘群明知故问,想逗他开口。这个怪老头!象这种做生意的德性,确实很难招徕顾客!可刘群也有一种怪德性,是愈怪的人他愈爱去缠!甚至是偏要缠得你服输!
那卖金鱼的老头仍未抬头,把三个指头又摆了摆,好象他根本不会说话。
“三块钱一条?”刘群故露惊讶。
这时,那老头才从书上抬起头,斜睨了刘群一眼,冷冷地一字一板地说:“三——十——块——钱———条!”那样子似乎在说:“哼,看你这样,也不是买这号金鱼的!”
“啊唷,三十块钱一条!这不是比娶媳妇还贵。这一条大不离三两多重!”刘群存心激他,因为他愈看这人,愈觉得面熟。
“嘿嘿,老同志,这可不是论斤论两的玩意。”卖金鱼的老汉,已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微微冷笑地指指菜摊那边,揶揄地说:“你看那青秀秀的白菜,两毛钱一大堆呢!”
刘群听了,也不动声色,装做刚养金鱼的门外汉,把手伸进瓷盆去抓:“什么稀罕玩意,卖得这么贵!倒要好好瞧瞧!”
卖金鱼的老头子慌神了,书也顾不得放下,就忙着去架格刘群的手。刘群是胸有成竹,想的就是他来架格,立即向上抬,装着不防备往后一趔趄,掀掉那老汉的草帽。那老汉确实没防着刘群会这一手,立即撒开双手,去抢已飘飘落地的破草帽。就在这时,刘群竟连打了两个惊啧!
刘群的第一次吃惊,是那老头的额角右边,果然有一道不太显眼的疤痕。第二次吃惊,是在这老头的左手背上,有块指头大小的红胎记,甚至还有几根棕黄色的毛!
原来,刘群曾看过一一份附有照片的逃犯通缉追捕令,他一眼看见这个老头时,就觉得面熟,尤其是那双微凸的颧骨,细长的剑眉。后来,才想起来似乎在追捕令上见过。于是,经过在记忆中搜寻,依稀记得那人的年龄和相貌都和这卖金鱼的老汉相似,只是没有蓄胡须,另外额头上有条不太显眼的刀疤。为了证实或否定自己的观察,刘群就借机掀掉了那老头的低压住额头的草帽。他的猜测被证实了,然而在这时,却又发现了卖金鱼老汉左手背上的红胎记……据石少岚和金小桃对往事的回忆,他们都明确无误地讲过:在美国时,在旅途中,曾有一个手背上有块指头大小红胎记的人救过或保护过他和她。金小桃尤其说得明白,救她的蒙面人的红胎记,是在左手背上。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为找这个人,刘群几乎向国内各公安部门发了通报。因为按推理,这个人,肯定在金菊花回国时,也会相机回国。
当然,是否如此,还有待证实。不过,这次看金鱼的偶然机遇,也的确让刘群喜出望外,马上装做惊愧的神态,忙不迭地帮那老头拣起了草帽,连声地赔着不是和笑脸:“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卖金鱼的老头,看见刘群诚惶诚恐的样子,火气就消了一大半,便埋怨地说:“唉,你这个人!金鱼怎么能用手去逮!要是弄死了我的鱼,你赔得起?”
刘群望望自己到塘里打捞鱼食的一身打扮,想起刚才失神的惊讶和害怕的样子,肯定不象个丢一把撒一把的阔老,便笑了笑说:“呃,老师傅,我看你这金鱼,又大又漂亮!比他们的强多了,嘿嘿,就是太贵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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