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想了解处置情况的话,可以看看病历,怎么样?”
“那,多不好意思……”
“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了。”大矢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在走廊里的护士说了些什么后又返回到坐位上。
他默默地吸足了一口烟问道:“那个濑川有妻子和孩子吗?”
“没有,是独身,一个人住在公寓……”
“那他的父母呢?”
“父母已经双亡,只有叔母和哥哥,平时也很少来往。”关于濑川的事,泷子也曾听他说过,他自己也想不起他的过去,只知道从婴儿起就在濑川家,与濑川家并没有血缘关系。
“那么说……”看来大矢还想问些什么。他又吸了口烟。大矢大概是想知道泷子和濑川的关系,可又不太好问,但可以确信的是,濑川是个孤独的人。泷子不知道大矢为什么要问这些,是有什么目的吗?
门被轻轻地敲过后推开了。
年轻的护士将拿着的病历交给了大矢,然后走出了房门。大矢把没有吸完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
“——由于呼吸不稳定,在急救车上无法进行输氧,于是把喉咙下部的气管切开,插入了导管,用了人工呼吸器。为了使脑压降下来,投入的药品有:副肾上皮质激素、抗生素、脑细胞激活剂等,并保持体温……但是,到了晚上9 点钟左右,脑电波成了直线,也就是证明大脑已完全坏死,以后便靠人工呼吸器来维持生命。这样,到了第二天,也就是29 日上午8 点左右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大矢用德文和日文混合着低声读着病历。
泷子不禁眼睛有些湿润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么多有关的情况。还要问什么?泷子反复地想着,初次感到紧张。
大矢读完病历,泷子吸了一口气。
“院长,您可曾记得濑川的左手?拇指与食指间有个钩状的疤痕?”
“啊,记得,像是在什么运动中被运动鞋的鞋钉剐的似的……”
“不,是在建筑工地上与瓦工吵架时被玻璃扎的。”
“噢!”
“院长,其实我在十多天前见到过百合泽先生,就是住在附近的染织工艺家百合泽平。百合泽先生也是最近在这里住过院吧?”
“这……他在9月已经出院了。”大矢的表情初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语气也软下来了,“百合泽先生与您熟吗?”
“不,在去他家以前根本不认识,最初是在杂志上的彩页中见到的。自从见到他的照片,不知为什么总有着一种怀念感……其实,就是对百合泽先生的那双手有着特别的亲近感。”泷子刚一说出这些话,便觉得心情平静了下来。对于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也觉得有些可笑。
“这次去他家,是以看望病人为由见到了他……百合泽先生的左手上清清楚楚地有一条钩型的伤痕。”
“……”
“老实说,我是异常兴奋,我又能见到与濑川完全相同的手了!请您务必告诉我有关他的事……现在,我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您是当时最了解他的情况的人,请您讲出事实的真相。……这对于死去的他,也能算是一种安慰吧。”这时泷子眼前又出现了身穿运动衣的濑川那健康的身姿:从脖子到四肢,那结实的肌肉,那小麦色发亮的皮肤——除了头以外,他的整个儿健壮的机体都在眼前。其实那只不过是纯粹的机体,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爱这些……在重叠的濑川的影子中,百合泽的脸又浮现了出来,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请求赎罪的表情深深地刻在了泷子的心里。
沉默了不知多少时间,大矢稍稍地皱了一下眉,又注视了一下沉浸于思考之中的泷子。
终于,他直了直腰。
“从刚才您所讲的话来看,此事跟真的似的,可您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泷子想,自己若是直接问他,他是否能讲出事实的真相呢:“这个……最近,有人因意外事故被切断手指和手腕,听说进行外科手术就可以接上。要是手术成功的话,再接上中枢神经,活动起来便能自如……如果要是这样的话,比如说,对于手受伤的患者来说,将一个头受伤,但身体没伤的人的躯体能否……”说到这里,泷子再也无力讲下去了,她似乎感到周围充满了血腥味。
“特别是百合泽先生,他是靠手来进行工作的,万一,他的手受伤后……”说着说着,她又说不下去了。
“百合泽先生的手要是用濑川的手……”她是这样想的,但没有勇气讲出来,“对于我来说,绝没对您有任何……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从来没有过,这些我很高兴,我不知怎样感谢您才好……对于死者来说……怎么也不可避免会死去……但是,如果他的手……还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这对于我来说,能见到这双手就心满意足了……因此请院长您务必将事实的真相告诉我,只对我一个人说好吗?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仅是埋藏在我的心里。……现在对于我来说,无论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只要是为了他,我会永远这样做的。”说到这里,泷子的嘴角上十分坦然地露出了微笑,但眼泪却顺着脸颊不住地滴落。她一边认真地倾诉着自己的真实感情,一边抬起头看着大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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