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埃勒里,快去换衣服。”
当埃勒里走出客房,他看到一辆簇新的敞篷车停在主屋的大门口。莎丽坐在驾驶座上,霍华德正把一个装食品的篮子小心地放上去。
埃勒里朝他们走过去,莎丽穿着一件鹿色的羊皮套装,头发也用穆斯林式的缠头丝巾围了起来。她化的妆有点浓,她的脸颊上涂了颜色。
她避开他的眼睛。
霍华德看起来很专心地收拾那篮子,一直到埃勒里坐到莎丽旁边,他才抬起头来,然后他挤进埃勒里身边,莎丽发动了汽车。
“这篮子是做什么用的?”埃勒里轻松地问。
“我要劳拉帮我们准备了午餐。”莎丽说,一边频频换档。
霍华德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原因?这样万一有人问起,我们可以说,我们是去野餐,明白了吗?”
“是,”莎丽说,很低的声音,“我越来越擅长做这种事了。”她狠狠地转了个弯,在通向北山丘路的出口左转。
“我们要上哪儿去,莎丽?我从来没走过这边。”
“我想我们要往奎托诺其斯湖去,那是那红木林区的山脚下。”
“野餐的好地方。”霍华德说。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红了。
“我带了几件衣服,”他声音粗哑地说,“每年这个时候,那里都会很冷。”接着,再也没有对话,埃勒里很满意。
通常情况下,开车沿这条路北去应该是种享受。
莱特镇和红木林区之间的乡野,有着变化丰富的景致:一片生意盎然的丘陵地、一道道石头围墙、几座弯曲的小桥——“跑羊桥”、“印第安水桥”和“麦孔柏溪之桥”等——跨过流水和翠绿;还有花朵遍地、绿草交叠的牧场,像深海的大浪,有牛群在安详地游走和吃草。这是州内优良的牛奶场,埃勒里看到一座座像医院似的谷仓、反射着阳光的不锈钢奶桶、牛群悠哉地吃草,一直绵延到山脚下。
通往山上的路更是令人精神一振。
然而,这两人用他们满腹的秘密,把这条路遮得阴暗了。埃勒里非常确定,这秘密一定是罪恶的、见不得人、难以启齿的。
当敞篷车往上坡的路开时,乡村的景色开始变了。矮小的灌木似的松树出现了——从花岗岩里伸出来。牛群变成了羊群。接着,羊群也不见了,石头围墙没有了,一颗颗大树孤独地挺立着。然后出现了树丛,再然后是一片片树林,最后,是一片连绵无际的森林。天空在这里显得比较近了,冷而清澈的蓝色,像一片不同的大海,有迅速游动的云。
风很锋利,像有牙齿。
他们穿过树林,经过一个宽阔而黑暗的狭谷,这里的阳光一定从来没有照到过巨大的松树、云杉和铁杉之下,也无法照到这座山的花岗岩地面。好个宽广的乡野景色,这让埃勒里想到迪德里希。他想,是不是因为这样,莎丽才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不久他们就到了奎托诺其斯湖。这湖像山腰上的一个蓝色伤口被山上的绿色止住了血,静静地躺着。
莎丽把车子开到湖边一个长满青苔的大石头边,熄掉引擎。
周围都是月桂树、漆树和清香的松树。鸟儿飞下来,落在湖中一块木头上,做着随时准备起飞的姿势。
埃勒里说:“接下来干嘛?”然后他们两人都直起身子。
他拿了根烟给莎丽,但是她摇摇头,她带着手套的手还在方向盘上握着。埃勒里瞄了霍华德一眼,霍华德正望着湖面。
“接下来干嘛?”埃勒里又问了一次。他把香烟放回口袋里。
“埃勒里,”声音有些诡异。莎丽润了润嘴唇,重新开始,“我想要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霍华德是拼命反对的。为了这件事,埃勒里,自从星期三以来,我和霍华德断断续续地争论了两天。”
“跟我说说吧。”
“我们来到这儿了,而我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她没有看霍华德,只是停下来等待。霍华德没有出声。
“霍华德,我要告诉埃勒里……先说你吗?”
埃勒里可以感觉到霍华德的木然,他像周围的树木一样一动不动。突然间埃勒里想到,他将会听到的应是霍华德的大麻烦的根源,也许,还是最大的根源,和他精神问题密切相关的根源。
莎丽开始哭了。
霍华德的身体陷入皮椅里,他的嘴唇终于被他的不幸撕扯得紧闭不住了。
“别这样,莎丽,我自己告诉他,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莎丽翻她的手提包,要拿手帕。她忍住哭,嘴里像含着东西似地说,“不会再发生了。”
霍华德转向埃勒里说——很快地——像要赶快把它说完:“我不是迪德里希的儿子。除了我们家人,外面没有任何人知道,”霍华德说,“爸爸在和莎丽结婚的时候告诉了她,而她是唯一知道的外人,”他的嘴唇又卷起来,“当然,除了我以外。”
“那你是谁?”埃勒里问,仿佛那是天下最简单的问题。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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