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是有不在场的证据吗?”
“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
光代瞪圆两眼盯着若槻。
“当时的证人是菰田幸子。”
雨很小了,但依然在下。若槻用金刚站前的公用电话与京都支社取得了联系,然后登上了与返回难波相反方向的电车。
和歌山县在近畿地区中是交通特别差的,所幸K町就在南海高野线沿线。一方面觉得没有机会再跑这里了,另一方面听光代说,菰田当时的班主任桥本老师碰巧因工作调动返回那所小学,若槻便产生了再跑一站的念头。
在终点高野山稍前的一站下了车。这里北连葛城山脉,南边耸立着高野山,可谓满目苍翠。
步行到K小学花了二十分钟。
他进入校门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在积了水洼、满是泥泞的校园里,孩子们正在踢足球。他们对于些许溅起的泥浆完全不介意。一个光头男孩接到传球,来个劲射,引起一阵欢呼。
孩子们充满了生气和活力。他突然想起在昏暗、充满恶臭的家中上吊的菰田和也,来回奔跑着的孩子都和和也大致同龄。
若槻前往教职员办公室,说想见桥本老师。他立即被带往会客室。似乎请光代先打个电话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一位头发斑白、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的年龄五十有半的女性出现了。从年龄上看,她早就应该有个一官半职,但名片上只印着“教谕”(持有国家认定其执教资格证书的教师。)。
“保险公司连那么久以前的事也要调查吗?”
桥本老师看看若槻的名片,奇怪地问。
“是的。因为有个人隐私的问题,是在调查什么,就不便说出来了。”
“是继承方面的事?”
“噢,包括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不会让您有麻烦的,请您就小坂重德和菰田幸子谈谈您所知道的情况,非常感谢。”
与警察和律师不同,若槻没有任何搜查上的权限。若对方不配合,就会一无所获,所以他说话特别客气。
“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关于小坂重德这孩子,还隐约记得。因为这孩子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菰田幸子就想不起来了。很抱歉。”
桥本老师拼命回忆被问及的事,但所谈的几乎全是初当老师时的艰辛,只能算是光代谈话的部分佐证。
当若槻开始后悔再走这一站时,桥本老师说声“请等一下”,走出了会客室。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带来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那个班五年级时的作文册。我为了让学生加强语文能力,所负责的班都制作作文册。幸亏还保留着。”
作文册是用粗白纸油印的。时隔三十年,纸张已氧化,边缘像烧过一样破破烂烂。而且因为油墨变淡,非常难读。装钉的钉书机钉也锈得快断了。
作文的题目是《梦》。原以为是让学生谈将来的理想,但粗阅之下,发现是要学生写下实际梦见的事。这个题目适合讨厌作文的孩子们。
既有孩子气的朴素的梦,也有觉得稍为过火的构思。关于美食的梦尤其多,且都是关于牛排的,可以想见当时的氛围。
文章以姓名音序排列,小坂重德的作文在前面部分,第六七篇就出现了。
梦
小坂重德
奶奶说,死了的人会到梦中来相会。在梦中,爸爸和妈妈来探我,我很高兴。
爸爸妈妈说,要好好听奶奶的话,不可净淘气,我就说,我没有那么做,爸爸妈妈就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我希望再见他们一次,可他们却再也不到梦中来了。完了。
作为小学五年级生的作文,可以说是幼稚得令人吃惊。充其量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平吧。不但几乎都用假名(日文的字母,以音节为单位。),且不合文章做法。
但是,尽管是稚拙的表达,印象中有感人之处,也是事实。即使一次也没有用过“悲伤”这个词,这篇作文传达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年的深深的悲痛。
尽管是很久之前的作文,却令人觉得这篇文章的作者,与泰然自若地杀害幼童以骗取保险金的、有一颗残忍冷酷之心的人,对不上号似的。
若槻突然想起,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感想。是关于菰田重德此人所具有的奇特的双重性。感觉上对不上号。但那是为什么呢?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菰田幸子的作文就排在小坂重德的下一篇。即使序号相差甚远,座位也可能是相邻的。
秋千的梦
菰田幸子
我要写昨晚的梦。其实不止昨天梦见过,更早以前也梦见过。更早以前梦见过五六回。
在梦中,我去中央公园的时候,什么人也没有。
我就坐上秋千摇起来。
摇啊摇,越来越快,到了很高。再摇再摇,直到高高的。
我觉得很好玩,就再摇啊摇,最后,高得不得了。
还要再高,高到几乎就要变成人回转了。
在最高处,我从秋千上掉下来。然后,就掉到了黑黑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去了。
这一篇与小坂重德的相比,多少更像一篇作文了,但作为小学五年级学生,国语能力依然贫弱。
若槻只见过菰田幸子一面,就是她到支社来的那一次。这篇作文与他当时对她的印象,有奇妙地合拍的地方。就是她那种不能通融的执拗、顽固。
这一点在文章开头就典型地表现出来。特别指出要写昨日晚上的梦,一想到并非头一次做这种梦,也写下来,连次数也再加一句一一黏液质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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