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呼地说:“包朗,我的推想证实了,你瞧,这是双黑纹皮皮鞋,质料做工都是上等的,而且还是新的,圆头式,尺寸也足有十一英寸以上。你快把软尺拿出来。”
我也惊喜得很来不及说话,忙在衣袋里摸出那卷软尺来,凑在那皮鞋底上量了一量,果真是十一英寸六。
我瞧着霍桑,问道:“对,这皮鞋是陆健笙的吗?”
霍桑不答,他的发光的眼睛仍射在皮鞋上。他又用左手的指尖在皮鞋底下抚摩。他又低低地惊呼:“包朗,你也摸一摸。这鞋底分明还没有干透!”
我果真依着他的话,用手指在皮鞋底上摸一摸,随即点点头。
他又紧张地说:“你仔细瞧瞧,这鞋跟和鞋底的边缘,有什么异状?……没有吗?你瞧得不仔细啊。你粗看鞋跟上好像很干净,其实还有些泥水的痕迹,还不曾抹得干净。你瞧,这底边上面针缝里还留着不少泥哩。”
我点头作领悟状道:“那么,这皮鞋昨夜里有人穿过,后来经人把泥水抹干净。对不对?”
霍柔道:“对,不过抹得不十分干净。这叫做百密一疏。还有,你瞧,这鞋带头上沾着污泥。你懂得它的来由吗?……什么?不懂?那是很容易明白的。就因为——”
“砰!砰!”
这声浪虽然隔着玻璃窗传进来,并不怎样刺耳,但我和霍桑都听得出是手枪声音,决不是其他声响。这枪声的来由,好像就在这屋子的大门外面。声音,当然不能使霍桑认为没有关系。他立即把皮鞋重新放回壁橱,照样将门关好,随即向我招一招手,一言不发便从房间里奔出去。我也跟在他后面。一刹那间霍桑已奔下楼梯向前门口出去。我赶到楼梯脚下的时候,金梅也已开了会客室的门,惊惶地走出来。
伊问我说:“先生,什么事呀?”
我不能回答,但摇一摇头,继续向外面走。我踏上那水泥径时,瞧见霍桑已从那盘花的铁门口走出去。我向左右一望,门外很清净,只有一辆汽车从西面驶过来,向东面去。
霍桑也向东走,已在大同路的转角上停住。老毛也站在他旁边。我奔近去一瞧,地上躺着一个人,就是那老头儿李芝范!
这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瞧瞧地上的李芝范,身体蜷曲着,横侧地倒在地上,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深青色绉纱的骆驼绒袍子,足上一双双梁布底玄缎面的鞋子。他的眼睛紧闭,嘴唇张开,在那里喘息。我明知他已中枪,但不知打在什么地方。霍桑已蹲下了身子,用手解老人胸襟前的钮扣。我才见他里面白衬衣的右胸膛口,有着鲜红的血渍。
霍桑斜侧着头,向我说:“包朗,快去打一个电话到警厅里去,叫他们派救护车来。”
我立即旋转身子,奔进门口里去。金梅正伏在铁门里面发怔。我将伊推在一边,急步奔进屋子,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在楼梯的转折处,拨动电话机的号码。这电话打得很顺利,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倪金寿还在厅里。这消息当然也出他的意外。他答应马上就来。
我回到外面时,霍桑已站直了身子,正拿一张好像从李芝范身上搜得的纸,放进他自己的衣袋里去。他的神气当然很紧张,但并不慌乱。那老毛依旧站在他旁边,那慌张的神态,却让他一个人包办了。我告诉霍桑倪金寿马上就来。霍桑但点点头。他又向街的对面和两端瞧了一瞧,对着老毛说;
“你比我先出来,可曾瞧见什么?”
老毛张着小眼,点头说:“瞧见的——我瞧见那姓赵的——赵伯雄。”
霍桑不答,也没有特殊惊讶的神气,但闭紧了嘴,像在寻思什么。
我禁不住说:“哎哟,又是这家伙!真厉害!”
霍桑也不接嘴,又向老毛说:“你会不会瞧错?”
老毛摇头说:“不会,我奔到这转角时,见有两个人向北飞奔,一个人向南跑。”他用手向大同路的南北两端各指一指。“那向北面去的两个人奔得已远,我当然瞧不清楚;向南边逃的一个还很近,我瞧得很清楚,真是那个高个子姓赵的。他的背影我已瞧惯了,不会错。”
霍桑道:“他穿的什么衣服?”
老毛道:“当然是西服。”
我暗忖“当然”的字样不免有些可疑。赵伯雄在早晨被捕的时候是穿着中装的。不过他释放以后、又换穿西服,那也说不定。
我向霍桑说:“如果是他,这倒又麻烦。你想崔厅长的保证可靠不可靠?”
霍桑瞧着地上的李老头儿,缓缓地说:“我不愿意借重他的保证。我要亲手捉住这家伙。不过先决问题,这回事是不是他干的,还待研究。”他用手指指地上的李芝范。“枪弹还在他胸膛里,不曾透过——我想他不会死,也许他还能说话。”
我答道:“如果能说话,那最好。不过那姓赵的家伙,无论如何,总有把他找来的必要。你说要亲手捉住他,有没有把握?”
霍桑道:“以前没有,现在却不同了。”
这时候一阵波叭波叭的声响,警厅里的救护车已开到了。倪金寿就从那车上跳下来。他先惊慌地瞧瞧地上的李芝范,才向霍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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