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好了吗?”他四下探头探脑地问。
烛光在与强大的阴影的抗衡中微弱地闪烁不定;冬季的狂风呼啸地吹打着窗梭。楼上某个房间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秃头旅馆的戏剧已进入最后的一幕。对此马吉先生觉察的出,但说不出缘由。别人对此似乎也有所预感。隐士在昏暗的光线中跑前跑后准备着晚饭,众人在沉默中等待着。俄顷,诺顿小姐和她母亲走下楼来。随后桑希尔小姐和海顿在楼梯脚邂逅,引起一阵小小波澜。
“米拉!”海顿喊道,“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
“很不幸,”那个女子说,“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于是海顿遁入阴影之中。
最后,隐士做出的姿态表示,晚饭已经就绪。
“我看你们可以入席了,”他说,“能做的都做好了。此处一个厨子招架不了,需要设立个伙食科。”
“彼得斯,此话对我们的客人不大礼貌。”马吉嗔怪说。
隐士站在餐厅门口说:“一个人单独住在山上养成了崇拜说实话的习惯,顾不得什么礼节,想摆出彬彬有礼也做不出。”
冬天的客人们一一入了席,于是十二月间在秃头旅馆的第二顿晚餐正式开始。然而餐桌上的气氛并不像头天晚上那样融洽和谐。马吉先生留意到担忧和猜疑的神情,恫吓阴冷的目光时不时移到他身上。不言而喻,困扰就餐人的首先是那个装满金钱的小包裹,而且显而易见,他们中的多数人都以为,包裹就在马吉本人的掌握之中。他几次抬头,都看到迈克斯用猫似的目光盯着他,后者躲在不相称的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贼眼邪恶而凶残。海顿充满敌意和愤怒的目光也偶尔向他扫去。这些人已急不可待,随时会铤而走险。马吉先生感到剧终的帷幕快要拉下时,他们把他一个人看成了阻碍他们攫取财宝的绊脚石。
趁汤撤下去之时,卡根开口说:“我来山上当隐士之前——顺便说一下,由于秃头山上玩乐的东西很多,我当隐士的愿望肯定实现不了——我来这之前,吃饭的餐桌上从来不点蜡烛。我把蜡烛都留给了海顿先生那类乐意在阴暗的环境中工作的人——我这人最主张吃饭时把吃的照得灯光通明。我害怕的是把这个习惯带到山上来,让查理给我备一盏银制分枝大烛台,照耀着我的啤酒。那样一来,查理的店就得设计一些新颖的蜡烛了,是不是,卢?”
“查理的店点蜡烛未免太漂亮了,”迈克斯先生说,“除非关门以后。关门后我见过他们用过,不过不是为了点缀和装潢。”
“卡根先生,但愿你不要讨厌蜡烛,”诺顿小姐说,“它们可为浪漫的事情增添无限光彩,你说是不是?我见到烛光就激动不已。窗户哗哗作响,烛光摇曳网烁,不禁让我总想到两行诗:
爵爷尾随朝他耳语的人走去——
我听到的唯有风声和蜡烛的哭泣。
我不晓得爵爷是谁,也不知他尾随的是什么——或许是第七把钥匙。但风声和蜡烛的哭泣却是何等浪漫,多么像今晚的秃头旅馆。”
“我要是有个与你同龄的女儿,”卡根不无善意地说,“她定会在家里的火炉旁读劳拉·简·利比,而不是在一座山上追求浪漫。”
“我相信那样对她最好,”女子甜甜地说,“因为那样的话她就不可能发现她父亲的一些事,惹得她心里不安。”
“亲爱的!”诺顿太太叫道。接着没有人再吱声,大家都看着市长,他却埋头只顾吃。马吉先生开心地笑着,设法把谈话引到与隐私无关的话题上。
“我们听到大量的关于浪漫的谈论,尤其在媒体竟相断言浪漫已经死亡之后,”他说,“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对浪漫持不同的看法。卡根先生,你是个见多识广、宽宏大量的人,对浪漫的含义有何高见?”
市长用手指捋了一下灰发,沉吟片刻。
“浪漫,”他嗫嚅着,“我的想法与书本上说的大不相同。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是这样的。这是选举日的前一天夜晚,我站在主大街一间小屋子的窗前,我的小伙子们总能在那儿找到我。我听到街上传来震天响的奏乐声,一会儿便看到了黄澄澄的火炬,就像闪烁不定的蜡烛,还有上下摇摆的旗帜。接着,小伙子们列队而过。所有的小伙子们!帕特·多赫提、鲍布·拉森、迈特·桑德斯——所有的人!他们走到我窗前时,挥动帽子向我致敬。我只不过是个站在窗前的胖老头儿,但只要有谁反对我,他们就会把他拽到大街上较量一番。他们非常忠诚,完全拥戴我。他们就这样游行而过——歌唱和欢呼——所有的人——只是为了让我听见和看到。咳,这对我来说就是浪漫。”
“是权力。”马吉解释说。
“是的,先生,”市长大声说,“我知道我赢得了他们,他们是属于我的。世界上的改革者加在一块儿也摧毁不了我当时的振奋。我想老拿破仑对这种激动心情是不陌生的。我觉得他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浪漫者。当他与他饥寒交迫的弟兄们行进在山上,他回头看他们穿着破衣烂衫,历尽磨难时,我看老拿破仑就是在经历最伟大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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