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_严立真【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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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荣,”阿昌坐在那边一张散座中,朝伍子荣挥手招呼道:“这里。”

  阿昌穿着米色的短袖T恤,显得很斯文,下身被桌椅挡住,没法看到。一头乌黑的平头碎发,这个发型使他显得很有男子汉的气概。他是一个属于早熟型的男人,在读高中时,人们就会误以为他二十岁了,他的性格跟自己早熟的外表还有一些般配,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三十来岁一样的深沉。

  阿昌跟伍子荣说过他现在还年轻,等到了三十岁他就要留山羊胡子,那样更符合他的艺术气质。伍子荣本来就是一个怪人,但阿昌比伍子荣还要怪,他搞不懂阿昌留山羊胡子跟他的艺术气质有什么关系。他想也只有等他们俩都到三十岁,阿昌留了山羊胡子从实践中去发现阿昌的所谓艺术气质了。

  伍子荣走过去笑道:“早来了。”

  “不多久,才一杯酒的工夫。”

  一名女服务员走过来,她的头发被染成金黄色,穿着一种西欧中世纪的连衫长裙,她礼节性地问伍子荣:“先生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伍子荣点了啤酒和一些果点。

  “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吧?”阿昌喝着啤酒问伍子荣。

  伍子荣不想跟他谈家里的事情,因为那些事情一提起就会使他头痛。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面对家里最近发生的悲剧,他只能选择像一个胆小鬼一样逃避。尤其是他看到他妈妈为了家里的事情烦恼成像个疯婆子一样,满心是复仇的想法,他更加不愿意为那些家事浪费自己的精力;因为他无力阻止什么,也无力改变什么。他觉得自己这种境地跟莫尔索一样:“一切都在没有我的干预下进行着。我的命运被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他想起王小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既然上帝跟人类开玩笑,我们也象费马一样跟这世界开开玩笑吧!让满面愁容的真理转为有趣的幽默,从某种程度上说,苦难的人生更需要娱乐。”

  他今晚出来玩只是为了娱乐。那些被人们认为正经的话题,他觉得太清晰太正经反而有问题。

  他喝完一口啤酒,说:“今晚我们不谈这些,我们喝酒谈别的,这些天我都快闷死了。”他端起酒杯朝阿昌碰杯。

  他们俩碰完杯都喝起酒来,他们俩有些天没这样聚在一块了,好像变得有些陌生似的,一时间找不着话题,都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但他们俩都不想贸然去问破对方的心思,因为没准那心思一旦被人问及,就会使拥有那份心思的人产生痛苦或别的不愉快的事情。

  他们俩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都在极力保持沉默,喝着闷酒,相对而坐,静静的,用这种方式来一点点融化彼此这份尴尬之冰,进一步想法找个极轻松又不触及对方沉重心思的话题。

  旁边散座上一对老外叽哩哇啦地讲着外语,伍子荣一句也听不懂,像是法语,因为他懂英语,他对法语一窍不通,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会这么起劲,时而还发出爽朗的笑声。前面一张散座上只有一个男的,也像他们一样穿着休闲装,看上去三十来岁,挺富态的,戴着近视眼镜显得很有修养,想必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和有点学历的家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点寂寞,他的眼睛像一对鼠标似的,透过近视眼镜在单身女客群里捕捉着什么信息。伍子荣想他肯定是一个来捕食的嫖客,或者是来找一夜情的风流男人,都没个准。不过那个男人显然是一个偷腥的新手,神情有一些很不老练,显得有一些害羞和做贼似的紧张。

  “一个害羞的偷腥猫。”伍子荣在心里嘲笑那个假正经的男人。

  不要假正经(5)

  阿昌说:“我昨天开完了画展,本想请你来看看,但考虑你家的事情我就没有通知你。”

  这个伍子荣倒忘了,三个月前他跟阿昌去湖南张家界写过生,阿昌那时就已经对他说过,他这次写生之后将会在江洲美术学院开一次个人画展。当时伍子荣还说一定要捧场,但伍子荣却先是失踪后是家变,阿昌在伍子荣回家后的第二天得知他回家的消息,便到伍家看望过伍子荣,那时他只安慰伍子荣没有提起此事。这几天伍子荣的生活和自己的思想都如同一堆乱麻,他哪能还记得阿昌要开个人画展的事情,这是阿昌的人生大事,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很容易被遗忘的小事。

  伍子荣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忘了,不然我一定会去的。”

  阿昌说:“何必跟我来这一套,我们是哥们,有这个必要吗。来,喝酒。”

  他们俩碰杯喝酒。

  伍子荣喝下酒,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画展。”

  “别提了,现在不是艺术生存的时代,这个时代庸俗透顶了。钱钱,什么都只有钱最重要,没有几个人懂艺术,我的画就像交给一群猪在观赏,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阿昌很激动。

  伍子荣喝一口酒,望着他。对于艺术他向来认为这是个人的事情,别人对他的艺术认同与否,都与他的创作无关。就像他拍摄的那些没什么人欣赏的纪录片一样,但他不埋怨谁,因为这是每个人的自由,谁都有权喜欢或不喜欢。观赏者无法理解创作者的创意,这里面也许有创作者的缺陷,即使是观赏者的无知,也没有什么可愤怒的。艺术家最主要的任务是关心自己的创作,而不是关心观赏者的评价。但阿昌不这么看问题,他把绘画艺术当作自己的生命,因此他极度敏感,极度渴望别人能够理解他的创意。他的画,确实很另类,也极有特色,有时候伍子荣也很难理解他的画。但伍子荣不同意他这种把观赏者形容成猪的说法。伍子荣不喜欢与人争论这些偏激的问题,尤其不喜欢跟阿昌和严立真争论这些问题,因为他这两位朋友一个是画家一个是自由撰稿人,都很喜欢与人争论。较真,认死理是他这两位朋友最可爱之处也是最让他头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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