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子他们汽车的司机,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他自始至终不紧不慢、平稳地驾驶着汽车向前行驶着。因此,后面开来的汽车是很容易超车的,但是,那辆灰色的中型车,却丝毫没有越过他们的意思,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样反而使人疑窦顿生,立夏子渐渐有些心神不安起来。
难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立夏子暗自思忖,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想象掠过了脑海:“怎么啦?”
立夏子几次回头张望,朝永全部看在了眼里。
立夏子刚欲道出自己的思虑,却又咽了回去。她想:我们就要与世长辞,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去旅行了,哪里还会有跟踪的人呢。倘若有也是与众不同的神经过敏者。
“不!”过了片刻,立夏子又摇了摇头。
朝永看到立夏子那副失神的样子,他好象已经觉察到了女人内心的动摇。于是,他更加握紧了立夏子的手。
车外的景物已经完全涂抹上了一层沉沉的夜色,挡住了视线的山峰黑幽幽的,给人以凝重之感。星星开始闪亮,给夜空带来了一片昏昏的光。这时,天空和山岳已经变得浑然一体,使人无从辨认了。
青白色的汽车灯光,给黑暗的汽车路打出了一条白色的浮动着的光带,不时有飞虫碰撞在汽车的玻璃上。
山谷中出现了点点灯火。
“是冷山村。”
朝永自语道。
高原道路不久就走到了尽头。
朝永的看表动作,使立夏子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她稍微抬了一下头,低声问道:“几点了?”
“九点……十五分。”
朝永平静地回答。
立夏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在这之前,她是紧挨着朝永睡下的,但并没有睡着。他虽然很困倦,但仍然是睁着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接着,朝永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两个人好像互相辨认一般,对视着。看到朝永那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纯情的光,立夏子显得踏实多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脱下了旅馆的睡衣,换上自已的服装。
立夏子梳洗完毕,时间正好九点半。
在伊豆公路的终点,有一片被称为“天城高原”的原始森林。他们所住的旅馆,就位于这一带一个被开拓的地域。
在这里他们定了香鱼和有山区风味的晚饭,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动筷子。酒,也只喝了一瓶啤酒,当酒力还没刺激皮肤的时候,朝永的脸就靠到了啤酒杯上。但是当酒力生效时,他的脸却变得严肃庄重起来……
入浴之后,两个人交换了最后的情爱。长长的、忘我的时刻流逝着……两个人都仿佛觉得,只有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种行为之中时,才能使悄然进入意识深处的恐怖和踌躇。
以及不悦的感情燃烧殆尽。
从旅馆出发定为十点。
“开始起雾了。”
朝永打开窗廉看着外面说道。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白色的雾在缓缓地流动着。
“好像天城山一年到头总有雾似的。”
朝永转过身来。
“沏点茶吧。”
“好的。”
两个人面对面地品着热茶。
六点半钟到达的这个日本式旅馆,现在显得格外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万物都停止了运动,整个世界都在沉睡。
点燃一支香烟后,朝永说:“我还是想十点左右出发,好吗?”这次他故意笑着问立夏子。
“好吧。”
接着又是默默地喝茶,面面相觑地对坐着。
客厅的墙角立着一个文具柜,立夏子突然发现里面有信纸之类的东西。信封、明信片上都印着猪猡的图案,其色彩充满了金黄色秋天的情趣。
我还是应该给松野文代写封信。
立夏子突然这么想。
“我想给一个亲友写封信。”
立夏子稍微有些踌躇,但还是说出了口。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在朝永面前露出多愁善感的样子。
朝永骤然皱了下眉头,片刻后,没想到他却爽快地答应:“是嘛,我也正想悄悄地往家写封信呢。如果发现我失踪了,而又到处寻觅不到,妻子也会丢脸的。”
两人在桌子两侧,对坐取笔写信。
立夏子在信中简单地写了自己来到天城山的某种目的。
这封信如果顺读下去的话,是不会令人生疑的。但是一旦产生某种疑虑,就能从中觉察出什么东西来。信,结果形成了这样的文辞。
朝永给妻子写什么呢?立夏子看不见。
“倒不如也写份遗书吧。”
“遗书?──给谁……”
“不,不一定给谁。我突然想到,说明我们殉死的理由,留下来难道不好吗?”
“好吧……”
“简单点儿写,写好后放到我的口袋里。”
在一张新的信纸上,朝永用极快的笔速,刷刷地写完了三行,然后默默地把它递到了立夏子的面前。
遗书上写着:“我采取这种自私的行动,实感抱歉,希望能原谅我最后的任性。”上面没有署名。
年、月、日和收信人的姓名是一笔一划地写的。
在这张便笺上,正好余下立夏子能写下遗言的一块空白。
立夏子反复考虑着,结果还是没有想出要写的话。最后她只写了:“再见,立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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