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部分原因是地区委员会公有的那些房产卖掉了,20年前一律漆着黄色门的那些房子看来相当究兀。而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出哪些房子原来是公有的,哪些房子一直就是私人的,不知还有多少屋主是原来那些用超低价格向地区委员会买下房子的承租户。如果温蒂·史丹霍普说得没错,大部分的承租户一年内就把房子卖掉赚了一倍的钱,但比较明智的人则留了下来,看着他们的投资与日俱增。
我穿过马路,停在莎伦·波西家的门前。她的房子几乎跟我们那栋一样整洁,窗子上挂着百叶窗,屋前花园种着蒲苇,但我无法相信她没有在一看到有利可图时就马上把房子卖了走人。我知道她买下了房子,因为当时莉比连着几个月的来信都气冲冲地骂着贾克那每周30镑对莎伦的卧房助益可真不小,但我实在很难把28号新增的这种含蓄美感,跟温蒂照片中那个把头发漂淡成金发、一脸假笑的女人连在一起。
我向她家楼下的窗户望去——原本只是好奇心,没有期待看到什么——结果让闪现在窗后的她吓了一跳,她的脸自得像面粉,红唇有如伤口,画着浓浓的眼线。我想起莉比给她取的外号“漂白的吸血鬼”,但那天上午她看来不像是掠食者,反而相当可悲。一个上了年龄的女人,试着涂去岁月所造成的破坏。杰弗瑞·斯伯丁是否还跟她在一起?或者在她失去性吸引力的时候他就不再迷恋她了?我荒谬地想举手跟她打招呼,然后才记起我们从来没说过话,就算20年前她知道我是谁,现在一定也认不出我来。
我走向32号,几乎没有瞥安妮的房子一眼。就连在她死后那几个月,我站在她被封上木条的屋子前时,她的鬼魂也从来没有困扰过我,现在当然更不用谈了。
到头来,惟一在此地徘徊的鬼魂是那些孤单的母亲……
我还没来得及敲门,莫琳·史雷特就把门打开,伸出她那小小的手把我拉进去。“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他们会猜到的。每个人都会说闲话。”
我心想这有什么关系,既然记得安妮的人都不在了,随后认定她所谓的“每个人”指的是莎伦。我想若告诉她我已经被瞧见了可能会造成相反的效果,因此跟着她走过走廊来到厨房。经过一楼的两间房间时,从开着的房门可以瞥见里面的样子。
客厅看来很少使用,但饭厅已改装成舒适的小天地,地板上有数个色彩鲜艳的豆袋椅,一张摆放着靠垫的沙发靠墙而立,角落有一台宽屏幕的电视。电视正在播放一个日间综合节目,从沙发上揉皱的垫背和房里闷闷的烟雾来看,莫琳要不是看了整夜的电视,就是今天一早就打开电视。我们经过时她关上房门,将电视声音关在房内。
虽然莫琳家是整排连栋房屋的末间,但里面的格局跟我们那栋一模一样,事实上整排房子的格局是错开的:客厅和餐厅在右边,左边是经过楼梯的走廊,通往后面的厨房。毗邻的房子格局则正好左右相反,因此每户人家的走廊与走廊相邻、活动空间与活动空间相邻。楼上也是一样,每户的卧室与卧室、楼梯间与楼梯间相邻。为了让餐厅能开个窗子,厨房在屋后偏处一边,跟走廊那一侧的邻居共用一道墙。由于这些房子当初兴建时没有遵照什么现代化的隔音标准,因此不可避免的,我们对邻居的了解程度全都超过我们愿意的范围。
事实上,当时萨姆老是抱怨,我们买下5号之前应该做些“噪音”研究。与走廊相邻的那一侧,7号——像道隔音屏——住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说话几乎像在耳语,就连在自己家厨房也一样。而与活动空间相邻的那一侧,3号——却像巨大的回音室,中间距了一道振动的薄墙——则有查尔斯家的小孩,夜里的尖声哭嚎让我们不得安睡。有一天,萨姆以乐观的精神邀请左右两对夫妇到家里来喝酒,建议他们交换房子,这样大家都能相安无事。萨姆告诉保罗·查尔斯他透过墙所听到的事情,其中有些让查尔斯很生气,从此之后他对萨姆就抱有敌意。
我常纳闷安妮是否也有类似的情况,不过在那许多针对她的申诉中,从来不包括噪音这一项。事实上她比较可能是噪音的受害者,在别人让她日子难过的同时默默忍受着。麦可·波西和艾伦·史雷特都喜欢公开取笑她,我不相信他们私底下没有继续这项游戏,对着共用的墙壁大声骂她。
“丹尼昨天晚上来过电话。”莫琳说着在厨房里拉出一张椅子,按着我坐下。“他似乎很喜欢你。”她带点英格兰中部地区的口音,发“啦”的音时后面会加个硬“g”的音,至于她是在那里出生还是跟她父母学来的,我并不清楚。
她的每件事都很让我受不了,连口音听来也觉得刺耳,我得把笑容黏在脸上以掩饰我的不快。不管温蒂·史丹霍普说她丈夫如何虐待她,我向来都觉得莫琳·史雷特有些邪恶,或许因为我认为是她鼓动人们仇视安妮的。我确信她知道我真正的感受,但至少此刻她愿意维持友善的假象。
“我也喜欢他,”我向她保证,“丹尼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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