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吃饭?”阿伟搭讪;“光吃面和米粉无益的,不够营养。”
“奶茶少奶。”她只叮嘱。
阿伟笑:
“我知道啦。”
出示他的单:
“看,一早便写定了。”
又强调:
“我们的奶茶香浓,又提神……”
总是他一个人很热心地自说白话。五尺十一,得俯首逗一个冷淡的熟客闲聊,人家却目中无人。
“喂,又‘吃柠檬’啦?”
收银的肥萍带点妒恨地嘲笑他:“人家是秘书会计,,又识电脑。人望高处,谁理睬你?”
阿伟狠狠地瞪着她。口舌便给:
“再吵我强奸你!”
“够胆向你梦中情人讲!”
——不是没有欲念的。
一回她上厕所,走过湿漉漉的厨房,在女厕门外等。刚好他小便,自男厕出来,打了个照面。应该马上出去开工的,但拖拖延延,从不洗手的他竟然在水龙头下慢慢洗手。他静听斯文的她小便的声音,想像她半褪的内裤。他还卑鄙到蹲下来自木板的缝隙偷看到她的脚,忖测接着的动作……
女厕的门打开了,他面不改容,若无其事地去落单。有点面红,有点笨拙,但没有人看得出端倪。
他自水吧取奶茶,不忘再嘱:
“少奶。”
把奶茶端到她桌上,忽地泼泻了。
她皱眉。望着那个杯子。
“是漏水?我换过一杯给你。”他殷勤地,忙把只剩大半杯的奶茶端走,换一杯满满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
间中,有类似同事的男人一起,但话不投机,阿伟听得一清二楚。
“改天我请你去尝尝星马的‘拉茶’,好吗?”
“我见过那些‘拉茶’,把奶茶由一个小桶自几尺高倒进另一个小桶,这样‘拉’来‘拉’去,变得不冷不热,空气那么脏,都给‘拉’到茶中去了。”
“但‘拉茶’很香滑啊,你没试过——”男同事有点不忿。
“我还是喜欢这儿的奶茶。”
阿伟顿觉她是知音。觑个空儿帮腔:
“奶茶是煲出来的好喝,我们的师傅也‘拉’一两下,贪它的冲力,但不会表演杂技一样的。”
男人不搭理,怪他多事。
但她顺着话题:
“还有那些‘飞天通菜’也像杂技呢。”
是一个相当挑剔,极有原则的女孩,一点点的不顺眼或不遂心,也不将就。这个花巧的男同事,觉得没趣,后来也没什么来往。
起码,阿伟再没见他俩共座,又放心了些
但正如肥萍道破:他自己是什么东西呢?一个初中毕业年近廿七的茶餐厅伙计。返中班,收晚上九点。一个月连下栏计.算也才是几千元。天天低着头打工,没有位子坐。没有女朋友。
晚上八点半,忽然见到她。
“咦?还没有收工?”他冲口而出亲切地问。
“要一碗什锦面。”她没答他:“不,河粉好了。要白鱼蛋,不要咖喱。不要菲菜和猪红,怕血。”
剩下合意的是萝卜、猪皮和面筋了。 又怎算“什锦”?
他听出她声音沙哑:
“不舒服吗?”
“有点发烧,但要开OT。”算是回应了他第一个问题:“四五月,特别忙,要做年结,又要清单据,埋数。好累。”
把面端上时,他看表:
“我们收九点。不过你慢慢吃,可以等一阵。”
又做了一个出轨的动作,把辣椒油收了:
“不要吃辣。”
她要白鱼蛋,不知多惜身。但有个陌生人在病中那么体己,她微笑一下。
“住得远吗?”他问:“外面下雨。”
“南、广岛。”她一口一口细意地吃河粉:“不要紧,尾班船船开十一点多。我还有些手尾要回公司做。”
自己九点收工,好想好想送她。但又不敢。高攀不起。几番迟疑,阿伟拿一把杏色的格仔雨伞放到她桌旁。是在一堆中选中,颜色最浅的。
“这伞你用吧,我们大把,都是客人遗下的。这把颜色好些。”又道:“奶茶是送的,给你提神,不收钱。别让老板知道。”
“你真好人。”
她拎起伞,大概因为病,又大概因为阿伟自己的遐思,总觉她飘飘浮浮的像个会走的梦。
“我叫阿伟,你呢?”
“阿思。”
——是阿思?阿丝?阿C?阿施……
阿伟直觉地认定,她是思念的“思”。
这个白色的梦走远了。
目送她的背影,阿伟抑压他那发情公狗的雀跃,只是患得患失,步履轻快又沉重。万一她以后开OT,要坐尾班船,她不必孤零零了,他好希望可以送她。
他不怕她奄尖、挑剔、执著、小眉小眼、白不沾尘。——基本上,他便是为了侍候她,宠坏她,所以相识。
大雨下了一夜,庆幸借给她一把伞。
第二天,她没有来。
病了?休息也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奇怪,没有出现。糟了,是逃避吗?都恨自己急进,得罪了她?到底还是瞧不起?阿伟怅然若失,更加自卑。
直到这天,他在客人留下的报纸上,见到一段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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