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_田桢【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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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又笑起来,纷纷说烧了你还说个屁呀。唐先生说我还没有说完呢。烧掉的只是那个笔记本,方步岳画的那张图没有烧,还在我同学手里。我这个同学叫舒雁,就在嘉平工作,他对着这张图研究了许多年,终于把藏宝的地点弄清楚了。

  大家听了仍不相信,但薛鹏听到一半就明白了他说的是真话。与此同时薛鹏还明白了一件事——这位耳朵大而招风的唐先生,就是当年那个叫唐什么辉的男孩。这个唐什么辉和那个舒雁无意中发现的那个咖啡色笔记本,从他所说的内容来看,毫无疑问就是方步岳的日记,薛鹏依稀记得那里面的确提到过“教会的财产”之类字眼。日记丢失以及烧掉的时间、地点和经过也说得丝毫不差。因此薛鹏判断,他们在丢失日记之前从皮封套中抽出了一张图的事情也是真实的。这显然就是裴铭皋费尽心机搜寻的那张图,但不是地下组织的机密,而是一张“藏宝图”。这时他对方先生的身份第一次产生了疑惑,他很难想象那个年代的赤色分子会与“藏宝”有什么瓜葛。然后他猛然想起,当时嘉华大学确实有个基督教堂,教堂里还有一个洋教士,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方先生与那洋教士在走廊上说话,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薛鹏顿时感到一种巨大的轻松:原来方步岳并不是什么赤色分子,他与裴铭皋之间的争斗只不过是为了一笔教会的财产,应该算是狗咬狗。自己只是帮助一条狗咬了另一条狗而已,这与参与迫害革命志士完全是两码事!

  几十年的思想包袱原来是虚惊一场啊——薛鹏回家后越想越高兴。一高兴就忍不住把事情对老伴说了。老伴听了却吓得半死,因为她没有那种心惊肉跳的体验作对比。老伴说这桩事体你千万不可以对人家讲,讲了要惹麻烦的。可是她转身就把“麻烦”告诉了儿女。然后家庭内部发生了一点意见分歧:女儿女婿认为这么复杂的事情确实少说为好,儿子却说复杂个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把尾巴夹这么紧?话没说完就挨了他妈一顿臭骂,只好宣布算我没说。

  薛鹏从此变了个人。他带着一种重新做人似的感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发现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这种心境持续了两三个月之后,却被表弟的意外造访打破了。

  表弟裴玉奎是回故乡来“寻根”的,回来后自然就找到了他。几十年不见,表弟发生了许多变化,例如说起表舅不再说“我爸爸”,而是称为“家父”。他说“家父”五十年代就定居香港弃政经商,现在他惨淡经营的这点水产生意就是“家父”留下来的。薛鹏想起表舅的中统背景,说话便有了些戒备。表弟却很怀旧,娓娓地叙了许多往事,中间也谈到方步岳。他说表哥你还记得方步岳吧?家父曾经带我们到他家找过一张图。家父过时以前经常说起这张图,叫我见到表哥时问一下,知不知道它的下落?

  薛鹏心想你今天找我原来是为了那笔“教会的财产”呀!嘴里却故意说:方步岳的事情你们何必找我打听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飞到台湾去了吗?表弟说他根本没有上飞机,他在半路就死了。薛鹏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是不是表舅把他这个了?表弟慌忙摇手说不是不是,我们怎么会杀他呢?家父当时把他关起来,不过是想要他交出这张图,他死活不肯,家父只好把他带到台湾再说。没想到半路上他突然拉开车门跳下来逃跑,我们当然停车去追,他跑到悬崖边无路可逃,跳入江中淹死了。

  薛鹏不禁冷笑一声:既然人都死了,表舅怎么还对他的图念念不忘?我记得你说过方步岳是赤色分子,今天你来找这张图是不是有何政治背景?

  表弟又拼命摇手,说不对不对,方步岳根本不是赤色分子,否则我还敢到这边来吗?方步岳就是个普通教书的,和共产党国民党都没有关系,他这张图也与政治毫不相干的。

  薛鹏说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图与政治无关,表舅当年为什么要下那么大功夫?你今天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表弟沉吟良久,说看来表哥是不信我的话了,那我就将个中情由和盘托出吧。其实家父当年也是受人之托。嘉华大学以前有个外国传教士,叫约翰.沃尔夫,这人你可能还记得吧?方步岳这桩事,就是他回国之前托付家父的。这沃尔夫是个中国通,一生喜欢收集文物,在纽约索斯比拍卖行发了大财的。他发现方步岳对考古也很有兴趣,于是两人常有往来。那年夏天,方步岳说打算利用暑假时间出去旅行考古,他还资助了一些路费。方步岳回来后兴奋异常,显然大有收获,对沃尔夫却只字不提。这沃尔夫极有心计,装作无事,对他说自己即将回国,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却在一天晚上将他请到家中饮酒,灌醉以后终于套出了口风:方步岳居然说他在嘉平附近发现了玛雅文化。沃尔夫又惊又喜,继续套他的话,才知道他说的是一批史前时期的珍贵文物。方步岳没说是在哪里发现的,只说是一个很深的坑,他一点都没动,仅仅是将那个地点画在一张图上了。次日沃尔夫向他提起此事,表示愿出重金与他共同发掘出来运往国外,所得收益共同分享。方步岳却矢口否认说过这话。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方步岳干脆将路费还给沃尔夫,宣布就此绝交。沃尔夫回国时便将此事托付给家父,说所需钱款一概由他负责。家父说我不久也要走的,如果我走的时候方步岳还不肯就范怎么办。沃尔夫说那你就把他带出去交给我,我会有办法的。所以家父才要带方步岳一起走。后来方步岳死了,他那张图也没了下落,但那约翰.沃尔夫却在国外文物市场将这“玛雅文化”的风声放了出去。其实家父和我并不会做文物生意,但是这张图现在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因此家父才叫我问问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消息,目的无非是想给表哥提供一个发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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