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_田桢【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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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是同学,何别这个样子嘛。”陈胖鸭说,他来自附近某个县的农村,口音与我们不大一样,老是把“何必”说成“何别”。“下棋的事情嘛,何别这个样子呢?明天你跟他下一盘,把他赢了他就没得话说了嘛。”

  这时放学的铃声响了,大家纷纷收拾书包打算回家,在这种氛围下动手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唐吉说:“那好!汪油嘴,明天老子跟你决战一盘,你输了你就是龟儿子!”

  “那你输了呢?”汪油嘴狡黠地看着唐吉,每逢他发现了占便宜的机会,便是这种眼神。

  “我输了?”唐吉愣了一下,“我输了我就也是……龟儿子嘛。”

  “哗”的一下,大家都笑了,卓娅芳的声音最响。只有汪油嘴没笑。他把鼻子一抽,说:“那不行!你输了,舒娃这副军棋就归老子,唐吉你狗日的敢不敢答应?”

  我气得脑袋发晕。你汪油嘴和唐吉谁输谁赢跟我有什么关系?唐吉输了我的军棋凭什么就该归你?这个汪油嘴简直不是东西!

  然而最不是东西的是唐吉。他见两个世界的人都把眼睛望着自己,就把胸脯“当”地一拍:

  “敢!怎么不敢?明天我们三战两胜!”

  于是后面的一连串事情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正文 第一部(2)

  

  唐吉和汪油嘴的“决战”是第二天下午在我家的天井里进行的。按照课程表的安排,这天下午是“家庭自习活动”时间。

  当时嘉平市的中学普遍在初中推行“二部制”,每个班每星期都有半天的“家庭自习活动”,以便腾出教室给其他班使用。所谓“家庭自习”,并不是各自在家做功课,而是由班主任老师在学生的住处中间选择几个地方相对宽敞一些的作为“点”,把住在每个“点”附近的五六个学生编成一个“家庭自习小组”,在这个“点”集中进行自习。我家有个小小的天井,所以被选作一个“点”。我们这个小组共有五个成员:我、唐吉、陈胖鸭、汪油嘴和一个绰号“小数点”的圆脑袋男生。对于我们小组五分之四的成员来说,这种集体自习至少有一半属于集体娱乐性质。剩下那五分之一就是陈胖鸭。他总是将全部时间用于做功课而且总是永远做不完。唐吉多次建议他照抄我的作业本,“何别呢……”他每次都这样回答。

  这天一起床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这副崭新的军棋怕是要完蛋。昨天放学时我把唐吉狠狠埋怨了一通。唐吉也有些后悔,一路上乖乖地听着没有还嘴,走到家门口时,他叫我把军棋借给他带回去“研究研究”。今天还我棋的时候,他叫我尽管放心,“我今天下午保证把水平拿出来,不信你就看嘛!”我当然不信他这一套。谁都知道军棋这玩意儿输赢主要决定于运气好坏,与唐吉所说的“水平”没有什么关系,何况唐吉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有水平,据我所知,他输的时候比赢的时候还多。

  那天下午汪油嘴来得最早,喜气洋洋的样子,一进门就问舒娃你的军棋是好多钱买的。仿佛这副军棋他已经到手,打算评估一下占的便宜有多大。我正要回答,他却突然收起笑容,因为我奶奶拐着小脚从后面厨房出来了。

  奶奶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还拿了一把蒲扇。她一面用蒲扇拍打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面对我说今天是某某亲戚的生日,她要去“做客”。我对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一向弄不清楚,只听明白她要晚些回来,叫我不要乱跑,在家等她回来做晚饭。奶奶对汪油嘴毫不理睬。她对这个矮而粗的留级生没有好感,不止一次说过这娃儿长不高是因为他净长心眼了。

  奶奶摇着蒲扇刚走,其他人就到齐了。汪油嘴马上催着唐吉快摆棋,又说今天不许舒娃当裁判。唐吉就说小数点你来当吧。唐吉的调门低得反常,还挺客气地让汪油嘴先走,汪油嘴则扯起他的公鸭嗓趾高气扬大呼小叫,弄得我在一边提心吊胆的怪不舒服。幸好刚一开战,他的旅长就被唐吉的师长吃掉,于是他就不叫了。

  汪油嘴赶紧把他的军长调过来。唐吉盯着军长的背面看了一会儿,出动另一颗棋子碰上去,于是这位军长也阵亡了。吃掉军长的这颗棋子显然是唐吉的总司令。汪油嘴满怀复仇欲望把炸弹走出来,直奔对方的最高长官而上,却又被唐吉的工兵拦腰杀出来吃掉了。

  汪油嘴狐疑地盯着唐吉。我和小数点也有些纳闷:总司令吃军长和工兵吃炸弹这种凑巧的事情是很少发生的,难道唐吉今天真的用兵如神啦?

  唐吉谦逊地看着对方的棋子作专心沉思状。沉思的结果是类似的奇迹层出不穷:唐吉的各级干部都专门找比自己官小一级的敌人决战,军长专吃对方的师长,旅长专吃对方的团长,到了地雷面前它们又巧妙地迂回包抄,直到对方总司令出来才急忙撤退,等到唐吉的炸弹准确无误地炸死那位总司令以后,它们就长驱直入直抵对方大本营跟前。这时汪油嘴十分紧张。他的两个大本营各扣着一颗棋子,唐吉的前锋面对的那个是地雷,它只要冲进这个大本营就会粉身碎骨。唐吉站起来,探过身子把两个扣着的棋子细细端详一番,然后他的军长向另一个大本营挺进,一举拔下了对方的军旗。第一盘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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