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贼手(14) --(1304字)
我是家族里唯一的败家子,有时我也会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罗登巴尔和格莱姆斯两家都有杰出人物可做我的榜样,我怎么会永远无法抑制住自己鬼鬼祟祟地偷偷摸摸的欲望呢? 一定是基因突变,有时我会这么想,某个染色体发了疯。不过我一想起嗨叔叔,就又觉得奇怪了,看他这一生,你会发现他可是个正直的生意人,诚实可靠,奉公守法。可是某天下午在某一座机场里,他却展示出了骗子般丰富的想象力和飞贼的胆量。如果早年出了什么事,把他朝错误的方向轻轻一推的话,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人呢? 当然,我倒也不认为他会有我这样开门锁的才华,这可是天分。不过只要受过一点儿训练,任何人都可以精通各种锁,学会如何把它们打开。 ①谢尔顿的昵称。 如果嗨叔叔可以拿起邮票镊子,他自然也能处理开锁工具。谢尔顿是外科医生,自然能把本行技巧应用到雷布森、西格尔、费切特和普拉德①等人的创造物上。要是他们年轻时猛地打了一个左转弯,随便我哪个亲戚都有可能步上歧途。而且要是他们做了贼,我敢打赌,铁定一个个都他妈棒得不得了。 结果呢,他们全都成了模范公民,而我则是已经准备好了,要闯进一个老太太的酒店房间里。 这事你能想象吗? ①雷布森、西格尔、费切特和普拉德皆为锁的牌子。 安西亚-朗道的名字在分类电话簿上的文学经纪人一栏里。我用外线电话给她打电话,号码拨了一半,我猛地挂断了电话。如果打她的私人电话,必然会留下通话记录,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后果。 我拨了七,然后拨六○二。挂断前我让电话响了六下。 真的这么简单?真的这么走运?她真的外出吃晚餐,或者看戏,或者去拜访朋友了吗? 看来有可能。我留给她的信封已经从她的信箱里消失了,这就表示她可能下楼取过信。(同样也可能是卡尔或者哪个酒店员工把信送到了她门口——孤僻的房客享有这种待遇绝非不可能。) 就算她是亲自取信,也不表示她没有出去转一圈,而是直接回房去了。不过她现在没接电话,所以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也许她已经睡熟了。现在还不到九点,对于我认识的大部分人来说,时间都还早,不到上床睡觉的时候。不过我怎么会知道安西亚-朗道的起居时间呢?说不定她有午睡的习惯。说不定她习惯傍晚就睡下,然后熬上一整夜。上年纪的人都睡得很浅,只要电话铃响就可以惊醒,可谁能保证朗道女士不是个例外呢?也许她习惯以速可眠配伏特加来迎接莫耳普斯①,所以地震也叫不醒她。 也许电话铃响的时候她正在浴室,无法及时接电话。也许她正在看电视,而且看《宋飞传》的时候从不接电话。 也许我应该再试一试,我把手伸向话筒,又及时制止了自己,在我的手有可能惹祸上身之前把它抽了回来,放在腿上。我已经拨过她的号码了,没人接。那我现在是在干什么?拖拖拉拉以便在酒店待足三晚,免得付出的房费不划算吗?我可等不来她绝对不在房间里的保证,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由进出。如果需要保证的话,我算是入错行了。 工作时间到了。 ①莫耳普斯(Morpheus),希腊传说中的梦神。
麦田贼手(15) --(1682字)
帕丁顿有一道单向楼梯,通向楼梯的逃生门上挂了个牌子,上面解释说,此梯和蟑螂屋的设计恰恰相反:客人可以出去,可是无法走回头路——想回自己的房间得一路往下走到大堂才行。 是吧,这就对啦。 我走进楼梯间,向上走了两截楼梯。五楼的楼梯转角处有个架在墙上的消防水龙带,附着笨重的大号黄铜喷嘴,他们还真选对了地方摆放这玩意儿,因为整个楼梯里满是烟味。显然至少有一个酒店员工习惯躲进楼梯大抽一通,如果旁边有个易燃物的话,搞不好早就起火了。不过这儿除了金属楼梯和白灰泥墙之外什么都没有——除非你把消防水龙带也算在内,可你从没听说这种东西着过火,对吧? 到了六楼,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除了自己的心跳外没有别的声音之后,我便掏出工具摆弄起来。真没什么复杂的,一小截弹簧钢片弹回弹簧锁,我便踏上了六楼走廊,身上一半的毛孔都滴着自信与得意,然后便迎面撞上了一个正在等电梯的女人,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晚安。”她说。 “晚安。” 哦,到目前为止,今晚尚安。而且在一般情况下,看到她也不会影响到这种安宁。她身材高挑,肤色如同掺了大量奶精和糖的咖啡。她的额头很高,鼻子又长又窄,颧骨高耸,下巴挺翘,头发编成了非洲式的小辫。我通常觉得这种发型很滑稽,不过现在看起来却很完美。她在衬衫上罩了件短外套,衬衫下是一条裙子。猩红色外套,金丝雀黄的衬衫,裙子则是宝蓝色,这种配色听起来挺俗气,不知为什么实际上倒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事实上,这套配色的感觉还真是熟悉。安全的搭配,虽然我想不出原因何在。 “我想我们应该没见过吧,”她说,“我叫艾西斯-高缇耶。” “我叫彼得-杰弗里斯。” 见鬼,我想道。这可是我第二次搞错了。我叫杰弗里-彼得斯,不叫彼得-杰弗里斯。我怎么连自己的名字这么简单的事都记不得? “我敢发誓,”她说,“你刚才是从楼梯那头的门里走进来的。” “是吗?” “没错。”她说。我当天下午在大堂见过她,但没仔细打量,想不起当时她穿了什么,不过我敢说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光彩夺目。而且,那时我连她眼睛的颜色也没注意到。是矢车菊的蓝色,我现在注意到了,这就表示,她若不是戴了隐形镜片便是基因变异。不管是什么原因,效果都非常惊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不同凡响的女人了,我只能期盼上帝让电梯快来,把她载出我的生活。 “那些门是自动上锁的,”她继续说,“从走廊这边可以打开,楼梯那头是打不开的。” “高缇耶,”我沉吟说道,“法国姓,对吧?” “对。” “有个作家,泰奥菲勒-高缇耶。《莫平小姐》①是他的著作之一。你们该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我敢说他一定是,”她说,“某人的亲戚,不过不是我的。你怎么有办法从楼梯那边走进来的呢,杰弗里斯先生?” “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我说,“趁门关上以前在锁孔里塞了些纸。这样就可以再回来了。” “纸还塞在锁里吗?” “没有,我刚才抽出来了,所以门就可以按它原先的设计继续履行它的职责了。” “想得真周到。”她说着,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她的牙齿白得发亮,嘴唇丰满。我有没有提过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儿沙哑?她几乎是接近完美了,我真巴不得不要再见到她。 “为什么,”她似乎非问不可,“你会想到用楼梯呢,杰弗里斯先生?” “用不着这么正式,”我说,“叫我彼得就好。” 那就叫我艾西斯吧,她应该这么回答。不过她只是咬住了那个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所幸这时我已经有了答案。 “我想抽烟,”我说,“我住的是无烟房,又不想破坏规矩,所以就躲到楼梯里抽一支。” ①原文为法语。 “正是我需要的,”她说,“能给我一支吗,彼得?” “我刚抽完最后一支。” “哦,真可惜。我看你抽的大概是超低尼古丁的牌子吧。” 她这么问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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