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顿时省悟,将琵琶骨内的柳叶青锋起出。少年把身躯抖了抖,薄如蝉翼的小刀纷纷跌落。他也顾不得避嫌,猛将小蛮一搂,纵身跃起。
老道哪能叫他们从从容容的逃走。宝剑望半空一掷,刹那功夫,风云变色。天地之间,仿佛山崩地裂一般。“呼啦啦”腥风南来,长剑化做山脊似的大白蛇,通体晶莹,昂首扑向何川青。
白蛇两只眼睛好似灯笼,凶光毕露,口吐红信。正叫小蛮一低头,吓得尖叫,底下黑洞洞一张大嘴,腐臭尸气扑鼻而至。
何川青也不回首,将青衫长袖一展,化做羽翼。他左手紧紧抱着小姑娘,半空之中连折几个筋斗,方才躲过巨蟒。两人犹如春燕低翔,穿来插去。虽则灵动有余,却左冲右撞,撞不出白蛇盘结的身躯。那怪物口内喷霜,冰雹从天而降。顷刻间,八方风雨,云遮雾缭,双目难睁,肌肤好似刀割。少年一声清啸,蓦地拔高,眼见冲入云霄中去。哪知半途轻轻巧巧一个回旋,返身扑向蛇首。
何川青口吐真言,落雨变做万支银针。两股疾风一者自上俯冲,一者自下飞扑,力道何等刚猛。漫天银针尽数射中巨蟒,它头颅一顿,“轰”的摔落下去。待到老道收住法,少年和小姑娘早已杳无影踪。
谢小蛮只闻耳畔狂风呼啸,似在踏云疾行。她双臂勾着少年脖子,脸贴着脸,心口贴心口。只觉得何川青身躯渐渐没了温度,越来越冷。一滴又一滴温热黏糊糊的东西淌到额前。她既欣慰,又慌乱,还有种如同潮水般的平和。小蛮将头埋在阿青胸前,低声哭了起来。
何川青飘然落地,把她重重望地下一放。两个人都是衣衫凌乱,脸上、身上俱是泥污,落魄不堪。小蛮俏脸乌黑,眼泪洗出两道白白的痕迹。他看了会儿,拿手替她抹了几抹,问道:“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小姑娘鼻子愈发发酸,泪水好似决堤一般。她以手遮面,坐在石头上抽泣。何川青不明所以,“哭什么?伤在哪里?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别哭了。”
可是他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少年束手无策,只得蹲在一旁等她哭够。过了好一会儿,小蛮忽然发现对方老半天不说话,这才抬头。何川青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 “哭完了?”
“哭完了。”
“说说看,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谢小蛮擦了擦眼圈,答道:“是叫沙子迷住了眼睛。我可没哭。”
何川青忽然笑了笑,凑近来拿头抵住小姑娘的额头,低声问道:“还是不想叫我走吧?”
“这话是你说的,我没这么说。”
“要不是这么想,你就不会哭了。女人都一个样,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是不说。嘴上越不承认,就越是哭得厉害。”
她闭上眼睛,把头放在何川青胸口上,“我知道,这次你非走不可。而且一定不会再回来。可是,你只要能应我一件小事就好。”
“什么事?”
“将来若是得空的时候,就想我一会儿。”
少年突然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小姑娘嘴唇,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一定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娶你。”
就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谢小蛮却记了一辈子的时间。
草长萤飞,岁月如梭。山上青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河里的水涨了又枯,枯了又涨。几年过去了,人们对那怪物的事依然津津乐道。他究竟是什么?从哪儿来?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自那夜暴雨之后,没人再见过他?连说书先生都知道给来往客商说上一段海丰青鬼的小故事。
自从何川青那日离去,不通音讯将足五年。小蛮的母亲谢杨氏早已去世。余者也没将这姑娘放在心上。后娘和姐姐见她年岁渐长,留在家里终是心腹之患。急急替谢小蛮订下姻亲,员外倒并不反对。
小姑娘轻打珠帘,慢调胭脂。她朝映儿钩钩手指,指着楼下访客,问道:“这来的便是朱家老爷吧?他们家做什么营生来着?”
丫鬟撇嘴,说道:“据说是城南一家屠户,杀猪起家。现下开了几处典当铺,盘剥重利,最为势利不过。惹人生厌得很。”
“我爹如此爱面子,怎会瞧上他们家?”
“还不是人家挑唆的。”映儿偷指前院,比了个“一”字手势。“三姑娘,我还听说朱家二公子是个傻子。”
只听环佩叮当,小姑娘娉娉婷婷移步下堂。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朱老太爷眉开眼笑,夸奖员外养了一个好闺女。平日里谢员外本对她不假辞色,此刻也不禁神色和悦。小蛮偷眼瞧去,屋外放着几口木箱,想来便是聘礼
映儿躲在垂花门外,眼见事成定局,不禁暗暗焦急。小蛮才然行到门首,微风拂面,有东西轻轻一闪,是只柳叶折成的仙鹤。
乍逢此物,小姑娘心中乱跳。那鸟儿身上却无字迹。谢小蛮心道:不闻他影踪经年有余,没道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回来。
正沉吟间,一阵狂风穿堂而过,四座皆惊,纷纷以袖遮面。谢小蛮几乎要失声大叫出来。那漫天花雨般的柳叶仙鹤,急摆双翅,仿佛有灵性一般,一只一只接一只涌入。天上地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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