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威斯顿小姐先是忙着给他脱衣裳,扔掉他那肮脏不堪的破衣服,只留下还有五六成新的毛衣,从旅行袋里掏出短上衣给他当衬衫,又把一件女式短外衣给他套上,还把披肩当作被子给他盖上。然而,这孩子似乎没有觉出他穿上了温暖的衣服,而且贴在比衣服还热的一颗心上。
终于到了中转站,有几节车厢摘钩,要开往戈尔韦郡的边界基尔克里。停车半小时,小把戏也还没有恢复神志。
“爱莉莎……爱莉莎……”安娜·威斯顿小姐高声说,“一定要看看火车上有没有大夫!”
爱莉莎虽说让女主人相信没有这种必要,她还是去询问了。
火车上没有大夫。
“哼!这些魔鬼……”安娜·威斯顿小姐回答,“他们从来不在他们该在的地方!”
“瞧您,夫人,这孩子没事儿!……如果您不搂得这么紧,使他憋气,他迟早会醒过来的……”
“你这么认为,爱莉莎?……亲爱的宝宝!有什么办法呢?……我不会,我!……我从来没有过孩子……哦!我若是能让他吃我的奶就好啦!”
这是不可能的,何况,小把戏长到这个年龄,也需要吃些营养更丰富的食物了。安娜·威斯顿不免遗憾自己没有奶水。
火车穿越克莱尔郡,这是抛入大海的一个半岛,北邻戈尔韦湾,南靠狭长的香农湾;不过,在苏赫梯山脚下开凿了一条三十英里的运河,就把这个郡变成了一个岛子。夜色沉沉,污浊的空气被强劲的西风扫荡干净。这不正是剧中的天空吗?……
“这天使,不会醒过来了吧?”安娜·威斯顿小姐不住口地高声说。
“您想听听我的吗,夫人?”
“说吧,爱莉莎,发发慈悲,说吧!”
“那好!……我看他睡觉呢!”
的确如此。
火车穿德罗莫尔,约午夜时分,到达克莱尔郡首府恩尼斯城,接着又经过克莱尔、纽马基特、六英里桥,终于到了边界,凌晨5点钟,火车驶入利默里克站。
途中,不仅小把戏一直睡觉,就连安娜·威斯顿小姐也挺不住,打起盹儿来,她醒来时发现,受她保护的孩子睁大眼睛正瞧着她。
于是,她又是抱,又是亲,反复说道:
“他活啦!……他活啦!……上帝不会那么残忍,把他给我之后,再把他从我手中夺走!”
爱莉莎也附和,说上帝绝不会残忍到那种程度。我们的小男孩几乎没有过渡阶段,就是这样从贫民学校的顶楼,进入漂亮的大套间,那是安娜·威斯顿在利默里克剧院演出期间下榻的乔治王家饭店。
利默里克郡天主教徒曾组织起来,抵抗新教的英格兰,在爱尔兰的历史上留下了英名。其首府忠于詹姆士一世王朝,抗拒凶猛的克伦威尔,受到难忘的围困,后因饥饿和疾病而被攻破,遭到血腥镇压,终归失败。也正是在这里签订了以此地为名的协议,确保爱尔兰天主教徒享有平等的公民权和礼拜的自由。诚然,这些条款受到了纪尧姆·德·奥朗日的粗暴践踏。爱尔兰人长期承受残酷的讹诈,不得不重又拿起武器,尽管英勇不屈,又有法兰西革命政府派去霍什援助,但是正如他们所说,他们是“脖子套着绳索”作战,最后在巴利纳马克战败。
到了1829年,天主教徒的权利终于得到承认。这多亏了伟大的奥康内尔,他高举独立的旗帜,赢得了解放法案,确切地说,将这法案强加给大不列颠政府。
这部小说既然以爱尔兰为背景,那就得允许重提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这些话劈面抛给英国那些政客的话,但愿在这里不要视为插曲,须知这已经刻在爱尔兰人的心上,在这个故事的一些章节我们能感到这种影响。
“内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耻,”有一天奥康内尔朗声说。“斯坦利是维新党的叛徒;詹姆斯·格雷厄姆先生,则是个更坏的东西;罗伯特·皮尔,更是一面杂色旗,有五百种颜色,而且颜色都不正,今天橘黄色,明天绿色,后天不黄也不绿,不过要当心,千万别让这面旗染上鲜血!……至于威灵顿这个可怜的家伙,在英国给这个人立了雕像,简直荒唐透顶。历史学家阿利松不是指出他在滑铁卢惊慌失措吗?幸好他率领的部队英勇果敢,那是爱尔兰士兵。爱尔兰人忠于不伦瑞克王族,而王族却与他们为敌;他们忠于乔治二世,而乔治二世却出卖他们;他们忠于乔治四世,而乔治四世在同意他们解放时却连声吼叫;他们也忠于老纪尧姆,而内阁给他准备一个不能容忍的、血腥镇压爱尔兰的演说;最后,还忠于女王!因此,英格兰属于英格兰人,苏格兰属于苏格兰人,爱尔兰也属于爱尔兰人!”崇高的话语!……大家很快就会看到,奥康内尔的愿望是如何实现的,爱尔兰土地是否就属于爱尔兰人了。
利默里克还是蓝宝石岛的重要城市之一,尽管持拉利夺取了它的一部分贸易之后,它从第三位降到第四位。这城市有三万居民,街道规整、宽敞而笔直,效法美国城市街道的特点;店铺、商店、旅馆、公共建筑,都靠着宽阔的广场。不过,旅客一过托蒙德桥,瞻望了刻着解放协定的石碑,就会发现城区部分顽强地保持爱尔兰特色,展现着贫穷和废墟,有坍倒的城墙,有英勇不屈赛似雅娜·阿歇特的女人抵抗奥朗日王党,誓死保卫的“黑炮台”遗址。这种对照,比什么都更令人忧伤和愁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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