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房间里。”阿彻医生回答,“你怎么闭上眼了?我说了什么不寻常的话吗?一般人都是吃完晚饭就会先回房间啊。去披件大衣,或是拿本书什么的。”他举起自己的书。“我大概九点一刻从房间里上来,去了吸烟室,喝了点酒,最后遛哒到这里听音乐。请原谅我这么说,但能在这船上进行的活动实在不多。”
他又丝毫不变声色地说道:
“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吧,这船上每个人都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直接都讲出来,做个了断吧。又发生什么了吗?”
事务长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他承认道。“发生了另一起——不幸的事件。哦,不用惊慌!我向你保证,可以信赖船长。他也认为如果让你们了解一切情况、面对现实,你们会感觉好一些。”
“又一桩谋杀吗?”医生尖锐地问。
“恐怕是的。但没有恐慌的必要。”
拉斯洛普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声调显得难以置信。“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告诉我,”他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可怜的胡佛的——玩笑话……”
事务长转过来看着他。
“胡佛?”他反问道,“谁说过有关胡佛的事了?胡佛好好的。是那个法国人,伯纳上尉。四十五分钟以前在B甲板上,他的后脑被子弹打穿。”格里斯沃尔德的脸色涨得通红。“要是我们知道他昨晚在讲些什么,也许就能救下他的命了。”
12
麦克斯和H.M.听到那声枪响时,正站在右舷的栏杆边上,时间刚好是九点差一分。
H.M.戴着一只炮铜制的表,刻度盘上刻着发光的数字。在那片非同一般的黑暗中,麦克斯看到那只表从外衣和雨衣底下显露出来,在空气里无形地翻动,如同特技摄影的效果一般。当他们都开始向开火的地方跑去时,他发现表又消失了,大概是掉进了背心的口袋里。
“出事了,年轻人。”H.M.的声音有点嘶哑。“看在伊索的份上,走路要小心点。走路要小心点!”
麦克斯拖着坏腿蹒跚着,用他的拐杖朝着前方摸索。黑暗是一面你可以用脸摸索敲打的墙。他和H.M.走散了,又找不到他了。当他们随着摇晃不已的船移动的时候,他只能分辨出坚硬的黑色栏杆和甲板上支撑用的铁杆。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朝向船头的位置上,黄色的灯光在前面微微闪烁。那只是一根火柴的光亮,可看上去却好似一盏黯淡的灯笼,甚至毫不畏惧冰冷刺骨的寒风。
“把灯熄了!”一个声音在喊。
这个声音大叫着,直冲麦克斯的耳朵。直到周围寒冷的空气被嘈杂的活动所搅动,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小伙人的中间。有个硬东西重重地撞在他的左肩胛下面,不是肩膀就是手,将他向前推去。他的膝盖冻僵了,拐杖从他手里掉下,发出卡嗒的声音。栏杆向它这边倾斜过来,令他感到一阵恐慌,闪着磷光的奔流正在他脚下汹涌澎湃。
在他的正前方,有人在黑暗中伸手打了一下那只握着火柴的手。火柴光熄灭了。然而在此之前,随着栏杆的冲击和甲板的摇晃,麦克斯已经在阴影和微弱的闪光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拿着火柴的人是乔治·A·胡佛。他把火柴拿到耳朵的高度,背和肩膀高高耸起,你可以看到他圆圆头顶上又短又硬的头发,还有滴溜转动的眼睛里发出的光芒。胡佛从栏杆闪出一小段距离,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向下看了看甲板,那神情仿佛看到脚上有条蛇一般。火柴熄灭了。
“你不知道不能在甲板上发出亮光吗?”三副克鲁伊申克先生的声音命令道,“你不知道……”
胡佛没有回答。他又点燃了一根火柴。
“先生,你疯了吗。把火柴给我!”
一阵混战。不是风把火柴吹灭了,就是三副给弄熄的。胡佛的抗议显得如此可怜。他看上去并不惊恐:只不过全神贯注,被越来越大的兴奋强烈地吸引住了。
“有人掉下船了,”他努力不让自己结巴。“他突然掉下去了,水溅出砰的一声,脑后中弹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站在那里对着火柴小题大做了。有人掉下船了。”
“站稳了。你确定吗?”
“是的,先生,”黑暗中传来另一个喘气声,“我是四号看守。我们看到他从救生艇甲板上掉下去了。我打了招呼,听到电报机响,但我们除了减速没别的好做的吧?”
最后一个声音里带着疑问。
“如果你是四号看守,”三副说,“他妈的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位置上去!”
“我得到命令要找到他坠落的地点。三号岗哨,还有比灵斯先生,说他们认为他……”
“他怎么了?”
“他向自己开了枪,先生。他自己开枪的。你能看到他的脸在磷光似的东西里闪过。那把手枪跟着他一起掉下去了。”
“死了?”
“哦,他是死了!”胡佛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激动插嘴道,“直接在后脑勺砰的一下,可怜的家伙。像一块羊肉一样,死了。他穿着法国军官制服,可爱的制服啊。直接在后脑勺这么砰的一下,我亲眼看到了。但不是他自己干的,别怕!我甚至看见那个朝他开枪的家伙。如果不是那家伙把他一枪砰出船外去的,那可就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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