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使他更加感到心绪不宁的是发现了一个大的记事本。他知道,年轻女子在这个记事本里记录了她结婚之前的开支、购物清单或要拜访的人员名单,有时还记录了关于她生活中的一些隐衷。
然而,记事本只剩下了一个写有一九一四年字样的纸板硬书皮和只涉及这一年头七个月情况的那部分大事记;至于记载后五个月情况的那些部分不是扯下来的,而是一页一页从精装成册的那些装订线上拆下来的。
很快,保尔思想就翻腾开了:“记载后五个月情况的那些部分是伊丽莎白拆下来的。那就不是急急忙忙地拆下的,而是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使她苦恼、也没有什么使她不安,她只希望用这些纸日复一日地记下去……什么?会是那样?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对,那就是这样,这后五个月即从一笔账目开始至一笔收入为止这段期间,记下了比以前更加不愿对别人公开的一些事情。因为在我离开之后就没有账目可记了,而生活对她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悲剧。所以,在已丢失的这段时间的大事记里可能记下了她的苦恼和忧伤,怨言和牢骚……也许还记下了她对我的不忠和背叛。”
那天,贝尔纳不在,保尔劲头倍增,把所有的石块和所有的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搜寻了一遍。他把那些断裂的大理石搬起来,把扭曲了的灯架挪开,把扯碎的地毯掀起,甚至那些被火苗烧黑的大梁也被他移动了,他就这样顽强地干了几个小时。保尔把这片废墟分成好几部分,耐心地探寻着,但在废墟上一无所获,他又在花园里开始仔细地搜索。
努力仍无结果,保尔感到白费了力气。伊丽莎白也许非常珍视已失落的这部分大事记,要么就是完全销毁了,要么还完好无损地收藏着,除非……
“除非……”保尔自言自语地说,“除非有人从她那里窃取了这部分大事记,但当时,少校对她实行二十四小时监视。谁知道……”一种设想在保尔的思想里越来越清楚了。
在发现了农妇的衣服和黑花边头巾之后,他就把这些东西丢在一旁,甚至就丢在卧房的原来那张床上,就再没有怎么注意这些东西了。
他现在想:在少校杀害两名战士的那天夜里,他是不是来取那些衣服或者至少是来取那衣服口袋里的东西的呢?他未能如愿,因为战士热里弗卢尔躺在床上压住了衣服,把衣服遮盖住了。
啊,保尔好像想起来了,在折叠农妇的那条裙子和短上衣的时候,他当时感觉到口袋里有一种纸的沙沙响声。可不可以据此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伊丽莎白的日记,是被赫尔曼少校突然发现而窃走的。保尔一口气跑到两名战士被害的那个房间,一把抓起那些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啊!”他即刻说,这是那样地发自内心的高兴,“啊!在这里。”从记事本上拆下来的那些纸页装在黄色信封里,这些纸页全是一张一张的,有的被弄皱了,有的被撕破了。保尔只看了一眼就了解到这些纸页仅和八九月相对应,而且从这两个月日期的连续性看,甚至还缺了几页。
他看着伊丽莎白的笔迹。
首先这并不是一部很详细的日记,只是一些笔记而已,而且是一些平凡的笔记。这些平凡的笔记是一颗受伤的心的内心世界的流露。有时笔记写得比较长,还需加上一页,有的是晚上写的,有的是白天写的,有的用羽毛笔写,有的用铅笔写。有些地方的字迹几乎辨认不出来。这些笔记看了后使人感觉到,那是一只颤抖的手写出来的,是一个忍受着极度痛苦的人两眼含着泪水写出来的。
没有什么比这更深地感动保尔了。
他一个人呆着,读着伊丽莎白的日记:
八月二日(星期日)
他本不该给我写这封信的,他太冷酷无情了。另外,他为什么要提出让我离开奥纳坎?是因为战争吗?他多么不了解我啊!他认为我不敢或者会怀疑我可怜的母亲吗……? 保尔,我亲爱的保尔,你本不应该离我而去的……
八月三日(星期一)
自从佣人走了之后,热罗默和罗莎莉对我就更加关心备至了。罗莎莉恳求我也走。
你们,罗莎莉,我问她,你们也走吧?哦!我们嘛,我们是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呆在这里,也是我们的职责。我回答他们说这也是我的职责。但我非常明显地感到,她不能理解。当我看到热罗默时,他直摇头,他以忧郁的眼神瞧着我。
八月四日(星期二)
我的职责吗?对,我不能对这种职责讨价还价,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放弃这种职责。但是,这种职责又如何去完成呢?又怎样弄清事实真相?我什么都不怕,然而我却老流泪。就好像除了哭,再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这是因为我特别思念保尔,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今天早上热罗默告诉我已经宣战,我当时觉得我要昏厥过去了。这样保尔就要去作战,他也许会受伤!也许会倒在战场上!啊!我的天啊!我的责任难道不应该是呆在他身边吗?难道不应该呆在与他战斗地点相邻近的一个城市里吗?留在这里,我希望得到什么呢?对,我的职责,我了解我的母亲……啊!妈妈,我请你原谅。然而,妈妈,你会明白的,因为我爱他,因为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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