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维尔先生克制着自己,同意使自己处在保尔所要求的那种精神状态。他说:“是不是有某种理由使你认为我的妻子还活着?”
“有一些非常可靠的理由,我敢说这些理由是驳不倒的。”
唐德维尔先生耸了耸肩,以坚定的语气说:“我妻子是在我怀里死去的。我是用嘴唇感到了她那双冰凉的手。当人们深深爱着的时候,这种冰凉是非常可怕的。我根据她的意愿,亲自用新娘时的连衣裙裹住她的身体;封棺的时候,我也一直在场。那么下面的问题呢?”
保尔边听边思考着:“他说的是真实情况吗?对,然而我可以接受……? ”
“那么下面的问题呢?”唐德维尔重复着他的问题,语调更显得急切。
“下面,”保尔继续说,“下面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挂在唐德维尔伯爵夫人小客厅里的那幅像是不是她的肖像?”“当然是,是她的一张立像……”
“代表伯爵夫人的物品,”保尔说,“她的肩膀上是不是披着一条镶有黑色花边的方围巾?”
“对,是一条方围巾,因为她喜欢围着这条围巾。”
“那围巾前面是用浮雕宝石做成的、周围镶有金质蛇的胸针扣起来的吗?”
“对,是一块旧的浮雕宝石,这是我母亲传下来给我的,我妻子一直戴着它。”一次未经深思的冲动激起了保尔的怒气,他觉得唐德维尔先生肯定的回答好像是供词。
他气得全身发抖,一字一句地说:“先生,您没有忘记我的父亲是被暗杀的,是吧?我们两个过去也经常谈论这件事。他是您的朋友。唉!杀害他的那个女人,我见过,她的形象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深刻。她的肩上披着一条镶黑色花边的方围巾,胸前佩带一枚用浮雕宝石做成的周边镶有金蛇的胸针。我在您妻子的卧室里见到了这个女人的肖像……对,在我新婚之夜,我看到了她的肖像……现在您明白了吗……? 您明白了吗?”在这两个男人之间,这个时刻是悲惨的时刻。唐德维尔先生两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步枪,一直在哆嗦。
“然而他为什么哆嗦?”保尔寻思着,保尔越来越怀疑。这种怀疑甚至会变成一种真正的指控。“是妻子的背叛,还是被揭去假面具而愤怒使他这样哆嗦呢?我应不应该把他看成是他妻子的帮凶呢?说到底……”由于用力过猛使他感到手臂扭了一下。
唐德维尔先生脸色铁青,结结巴巴地说:“你竟敢!这么说我妻子杀害了你的父亲!……你是在发狂!我的妻子不论是在上帝面前,还是在凡人面前,都是一位圣洁的女人!而你竟敢?啊!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让我把你痛打一顿!”
保尔迅速地摆脱出来。他俩都被一种狂怒情绪所伤害,当时战斗的喧嚣声、嘈杂声,加上他们争吵的那种疯狂劲儿,更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愤怒情绪,以致差一点儿在这炮弹和枪子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互相扭打起来。
又一堵墙倒塌了。保尔在下达命令,他同时也想到了呆在墙角里的赫尔曼少校。他本可以把唐德维尔带到赫尔曼少校面前,让罪犯和同谋者对质。
然而,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他突然想起,从口袋里抽出那张从德国人罗森塔尔的尸体上找到的埃米娜伯爵夫人的照片。
“这个,”他说,接着把这张照片放在他面前,“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上面写有日期,即一九○二年。您不是断言埃米娜伯爵夫人已经死了吗?嗯!
请您回答:这是一张在柏林拍摄的照片,是您的妻子在她死后四年寄给您的!”唐德维尔先生摇晃着站不稳了。他的气也似乎一下消了,接着而来的是无比的惊愕。保尔拿着那张照片,即那确凿的证据在他面前挥舞。
他听到他在低声说:“谁从我这里偷走了这张照片?这本来和我在巴黎的证件放在一起的……而且我为什么没有把这张照片撕了呢……? ”
他声音非常低沉地说着:“啊,埃米娜,我心爱的埃米娜!”
“难道这不就是供认吗?但这种供认是用那样的措辞,对一个背有凶杀恶名的女人又是那么温柔,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供认啊!这种供认又意味着什么?”
从底层传来了中尉的喊声:“除十人外,所有的人都进前面的战壕。德尔罗兹,你应保留最优秀的射手,自由射击!”贝尔纳指挥的志愿兵火速下了楼。敌军尽管遭到了损失,还是接近了运河。甚至一些工兵小组已经出现在运河的左边和右边,他们常常一批一批地更换,忙着把散落在岸边的船只集中起来。为对付这迫在眉睫的进攻,中尉已把部队集中在第一线;屋里面射手的任务是冒着敌人的炮火不停顿地进行射击。
射手一个一个地倒下去,现在已倒下五名射手了。保尔和唐德维尔先生忙得团团转,同时他们还要共同商讨下达的命令和要完成的行动。由于在人数上处于极大的劣势,所以能顶住的希望很小,但也许能坚持到援军的到达。这样就能确保对这个阵地的控制权。
由于双方士兵混杂在一起,法国炮兵无法进行有效的炮击,因而停止了炮击,而德军大炮的目标始终是船工屋,炮弹时时在这里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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