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高悬_罗杰【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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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女孩儿身边没有奶娘,范二郎也就上前搭讪了。怎么接近都是唐突冒昧,茶坊人多眼杂,回头再叫人当流氓给打一顿就很郁闷了。范二郎无奈地想叹气,还未叹出来,茶坊外边儿来了一个挑担卖糖水的,高声吆喝招徕买主。女孩儿听见,当即叫住卖糖水的汉子:“卖水的,盛一碗蜜糖水来。”

  生意来了,汉子赶忙放下水桶,舀一碗蜜糖水满满地端给女孩儿。女孩儿接过,饮了一口,眉毛倒竖,冲卖糖水尖利怒吼:“你想谋害我不成,我是周大郎的女儿,我小名叫胜仙小娘子,一十八岁,是不曾嫁的女孩儿,你这卖水的,不知道好歹!”

  周大郎在开封府颇有名气,早年经营绸缎起家,后又做珠宝买卖,是城内屈指可数的富商之一。

  原来周大郎有这样一个沉鱼落,闭月羞的女儿。茶坊人等闻言,纷纷侧目而视。

  卖糖水的一头雾水,这女孩儿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呢?惶惑道:“小娘子是哪家的,与小的无关,小的怎就谋害你了?”

  “你看。”女孩儿把碗递到卖糖水的跟前,“看,碗里有一根草,你暗算我喉咙不成,我爹爹近日不在家,若是在家,定要与你打官司。”

  卖糖水一时说不出话,旁边范二郎开了窍,这女孩儿没事找事,哪里是难为卖水的,分明向我自报家门呢,说的那叫一个详细。心里忍不住乐,也冲卖水汉子道:“卖水的,给我也盛一碗来。”

  卖水汉子又舀一碗给范二郎。范二郎仰脖咕隆喝了,故意连连咳嗽,把碗摔了,接着厉声说:“果真有草,果真是出来暗害人的,你知道我是谁?我哥哥是樊楼开酒店的,叫范大郎,我叫范二郎,一十九岁,射得一手好箭,打得一手好弹,从未受人暗算,迄今不曾娶亲。”

  卖水汉子心说这人要疯,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要我给你做媒不成?我卖些糖水,怎就暗害你了?”

  “我这碗糖水里,也有一根来历不明的杂草。”范二郎煞有介事地说:“呛得我咳,如何不是暗害!”

  女孩儿听范二郎这一席话,心中格外欢喜,真是个识趣懂情的人儿,欲冲卖水汉子再说几句,却被奶娘拉住:“女孩儿家家的,少弄些是非,随我回去。”

  “咱们这就回去。”女孩儿故意提高声音,脸儿冲卖水汉子,媚眼却瞟向范二郎,说:“敢随我去么?”话是对着卖水汉子说的。

  范二郎心领神会,她这分明是问我:“敢随我去么?认认门儿。”

  女孩儿与奶娘前脚走,范二郎瞪卖水汉子一眼,极埋怨地“哼”了一声,随后尾随而出。

  卖水汉子兀自呆滞原地,手挠后脑勺,心里骂,今日活见鬼,遇见俩怪物,无故找茬儿,骂我也罢,还都先报家门。他娘的,社会上有多少人疯了自己都不知道,在演正常。

  【2】

  奶娘拉着胜仙小娘子的手往家走。范二郎紧跟着出了茶坊,一直跟到女孩儿府邸,眼巴巴瞅着女孩儿进了门,没了影,满肚子失落像虫牙脱落后的空洞牙床,忍不住又用舌头反复去舔。口中无言,嘴里无声,翻来覆去悄然嘀咕:胜仙胜仙,胜过天仙。

  范二郎宛如一阵绵软细风,在周府门前盘旋来,盘旋去,盘旋至天黑,才顶着一弯冷清残月朝樊楼方向去,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回府后,胜仙小娘子一脸无精打采,晚间奶娘端来的饭菜早凉了,原封原样搁在原处,一个人枯坐窗前,顾影自怜,窗外树影婆娑,风吹叶片沙沙响。恍惚间,目光迷离了,满世界闪烁凌乱五角星,粉碎玻璃瓶渣,扎眼里生疼,揉不得,摸不得,碰不得。数个时辰前萌发的爱慕化为一缕一缕的思念,带着足够的锋利和硬度,像剃刀片贴心窝儿轻轻一划,非常轻,脑神经却刹那间痉挛,皮肤肌肉联袂抽搐,骤然紧绷又倏然松弛,整个人就软了。

  女孩儿心里的疼是一种病。

  周胜仙小娘子当夜就病倒,一连几日,卧床不起。周妈妈很担忧,问奶娘:“是不是前日出去,吃了什么凉东西?”

  “没。”奶娘说:“就喝了一碗外面卖的糖水,小姐回来就浑身痛,头疼,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兴许就是一碗糖水给闹的。”周妈妈点点头,吩咐奶娘去请郎中来瞧。

  这话说对了,还就是一碗糖水闹的。不过郎中囊中从不藏心药,治得了表,治不了本。胜仙药吃了几副,总不见好,父亲周大郎忙生意,久未归家,女儿这一病,周妈妈急得满脑子汗额头青筋乱跳跟拔火罐儿似的。

  奶娘也挨了些骂,让你陪小姐出去游金明池,你不护着,守着,放任小姐喝什么鸟人的蜜糖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背地里,奶娘抹泪儿,自个儿在周家干了几十年,青春热情以及奶水都献给了周家和小姐。小姐即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起码也是体内流淌的一脸盆血。想来也蹊跷,从茶坊往家走时,小姐并无异样,到家过了一会子,说病就病了。不对,这里头有事儿!

  夜深人静,奶娘挨胜仙床边坐下,两手放锦被掩盖的小姐腿上,边无意识轻揉慢捶边说:“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与我听,一个人老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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