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不怕把房子点着了。”王氏白丈夫一眼,“我才不信里正所言呢。”
“不可不信。”天瑞神秘一笑,接着说:“里正张秉彝,往后是我小儿的老丈。”
王氏愣了,急问:“几时做的亲,我怎不知?”
里正,相当于居委会小脚侦缉队老太太,现在叫社区管理员。
张秉彝是“义定坊”里正,素与天瑞交好。
天瑞并无过人长处,只是为人厚道。张秉彝一直有一个心事——自己小女,生来耳聋,长到5岁,与之交流,全靠手语,要不就得凑到耳旁,高声呼喊——吃饭。
张家一动筷子,隔壁邻里全都知晓。
张秉彝忧虑,如此小女,大了如何嫁得出去?
天瑞知道张秉彝的心事,拍红胸脯,许诺:“若小弟生一子,大哥若不嫌弃,让他做你女婿。”
“我哪能嫌弃,只怕儿大不由人,不娶我女。”张秉彝很感动。
“他敢!”天瑞大义凛然道:“我说话,若敢不听,把他舌头割了!”
刘天瑞说这话时,娘子王氏刚怀孕,兴许在肚子里,儿子遭恐吓,打娘胎出来,舌头果真不妥,说不了一句整话,前一个字说三遍,才能吐出后一个来。
【2】
平安康健,居有定所,不愁温饱,即是福气。刘、王两夫妻,想来想去,给小儿取名:刘安住。
安住长到三岁,不喊娘,不喊爹,饿了就哭,烦了就闹,记吃不记打。
刘天瑞捶胸顿足,王氏唉声叹气,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说不出个究竟,夫妻二人束手无策。
人不好,天也不好。
安住三岁,正逢旱灾,田地中收成寥寥,地方官员都三天没吃山珍海味了。
刘家的日子,一下变得像不合适的新鞋,让人感觉紧绷,憋气、格外不爽。
饿,仿佛肚子里有一张嘴,呲牙往外咬。一锅粥、一张饼、一个窝头,分来分去,分不均匀,一碗水更是端不平。
以前,家中财物,由大哥天详掌管。孙氏进门,财务经理就换成了自己,刘天详退居二线,做些顾问工作。
一大家子,吃吃喝喝,皆由孙氏安排、打理。
这时候就瞧出人性来了。
孙氏给自己女儿、丈夫吃干的,留下稀的,给刘天瑞小三口。
天瑞清楚大嫂厚此薄彼,却不言声。王氏忍无可忍,要找孙氏理论,被天瑞呵斥:“家和万事兴,你若去闹,让外人知道,肚子依旧没着落,面子也丢光了。”
王氏又气又伤心,小儿安住啼哭不止,只得到厨房觅食,什么也没找到,就看见孙氏的一张酸脸,冷锅冷灶冷心肠。
氏无法,只得盛了两碗见水不见米的稀粥,回房,端给丈夫一碗。
天瑞接过稀粥,一看,不禁感叹:“我已有白发了。”
王氏一走,孙氏往锅里加了两把米,一把青菜,熬了又熬,加些盐,加些油,端到自己房中,与丈夫、女儿共享。
孙氏一边吃,一边还怨声载道,“弟媳妇愈发不懂事理了,今儿来端饭,连个好脸都没有。”
天详一向惧内,知道老婆刻薄,非常时期,饭菜中,做些非常手脚,也不好言声。孙氏反倒抱怨,天详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低声骂道:“自私刁钻,自顾自家,不顾兄弟!”
孙氏一愣,随后脸一板,指自己眉心:“我自私,我刁钻,我不匀着,省着,掂量着,这一大家子,吃个屁!”
“那也不能光喂饱自己,亏了我兄弟。”
“亏个屁!”孙氏甩了筷子,掀了桌子,高声耍泼:“老娘辛劳操持,你这几副颜色,还嫌这嫌那,倒不如上吊死了痛快!”
说罢,跑去厨房拿了菜刀,又跑回房中,将刀横在脖子上,要抹。
天详赶紧去前,一把夺下菜刀,扔到地上。
“找你兄弟去,何顾还来管我?”孙氏视死如归。
“不是。”天详急忙解释:“你刚才说的是上吊。”
孙氏完全怒了,一声狮吼,十指尖尖,扑过来抓天详的脸。
天详左躲右闪,心里不住埋怨媒婆,说孙氏属猪,今日方知晓,这泼妇属猫。
孙氏舞了几爪,未挠到天详,心有不甘,动作更猛,天详打开房门,夺路而逃,逃到院子里,无路可去。
孙氏紧追到跟前,夫妻两个,撕扯一处。天详脸上,有山有水有沟壑;孙氏衣衫不整,鬓发蓬乱,像刚下完蛋的鸡。
天瑞和王氏,听到外面动静,先后跑出,争相劝架。
孙氏一见天瑞夫妇,更加气恼,将馊潲零碎的家事,一股脑儿倒出来,脏水泼到每个人身上,已删除的九百二十句污言秽语,王氏从未听过。
天瑞想捂老婆耳朵,已经来不及,声速通常比手快。
刘家兄弟,王氏三人,还不了嘴,只得挨骂,孙氏独自演说,闹了半个时辰,对方不来劲,自个儿也无趣,怏怏地一挑门帘儿,进屋歇息。
院子里三个人,相对无言。好半天,天详憋出一句:“隔墙有耳。”
“从此不食大嫂做的饭!”天瑞发狠一跺脚,拉着王氏回了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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