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自杀的方法有很多种。”小二哥担忧地说:“这么吃不行。”
“我吃得了!”
小二哥吓得一退,唯唯诺诺去了。俄顷,端上两个菜,三碗银丝汤面。
马德称可算见到粮食了,手擒筷子,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面菜似长江流水哗哗往里倒。
吃罢,抹嘴,打嗝,意忧未尽。掌柜的来结帐,马德称心一横道:“身无分文。”
“口气好大。”掌柜的脸变色,扯住马德称前襟:“你知此店何人开的,敢吃白食!”
“只有一条命。”马德称神情,视死如归。
掌柜的一声招呼,后堂伙计蜂拥而出,先搜身,不见钱,便一顿拳脚,将马德称打出。
好歹混饱肚子,马德称遍体鳞伤,露宿街头。次日一早,往各部科衙门打听,有的升迁,有的病故,有的换职,有的坐牢,竟寻不到一人相助。
又是一夜,马德称流浪城中,漫无目的游走,行至城郊地带,回头看远处万家灯火,闭眼嗟叹此生休矣。万般绝望之时,忽听得寺院钟声,轻响耳旁。
马德称寻声遥望,大报恩寺,楼阁隐隐,古柏参天,是个乞食的好去处。
【2】
僧院住持,施舍饭食,问起来由,马德称哭诉。
住持很同情,劝说:如此下去,不是长法,你且在城中,寻家书馆,谋个教书差事,权且糊口,积攒些盘缠,方可上路,去往京城。
住持一番劝说,颇有道理,事缓则圆。马德称不傻。在大报恩寺,歇息一宿,早起便依住持之言,去寻差事。去是去了,却忘了应聘所需形象——穿戴齐整,脸面光鲜。
马德称多日未曾梳洗,头发蓬乱,看上去放荡形骸。城中人见他这副模样,认定是顽劣之徒,胸中怎有锦绣文章?
马德称四处碰壁,活在围墙中。无计可施,只得再回寺院,一呆数日,笨手笨脚,挑水磕坏水桶,劈柴劈裂手指,洗碗将碗打碎,百无一用。寺中僧人,多有埋怨,怪住持收留个废人,见到马德称,也出言不逊。
住持欲将马德称逐出,又恐坏了佛家宽容慈悲的招牌。愁烦之际,有个负责运粮的赵统领,前来寺院,一是烧香许愿,保个平安;二是此番运粮进京,欲请个门馆教书先生同往,来与住持商议。
来得正好!在赵统领面前,住持将马德称夸成一朵花,生怕这尊瘟神送不走。
赵统领是个武将,干脆利落,想住持举荐,绝无差错,换马德称来,谈妥报酬,约定日期,于黄河岸口相见,乘运粮船,同去京城。
三日后,马德称来到黄河岸口。刚登上东岸,忽听嘶喊声响起,抬眼看去,原来是河口决堤,滚滚洪水奔涌,好似天崩地裂,水势滔滔,一望无际,赵统领的粮船,散的散,烂的烂,大多湮没江中。
此乃天绝我路,不如一死了之,马德称仰天长叹,闭眼咬牙,正欲跳河,旁边老者,伸手拉住,劝慰道:“如今年少,怎就轻生?”
马德称将来历、遭遇诉说。老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说:“老夫也欲去往京城,所带盘缠不多,可资助你纹银三两。”
说罢,老者摸袖,摸了个空,再一深摸,袖底有一个洞。
面对滔滔江水,老者犯愣,慨叹世事无常,掉脸看马德称:“非老夫不愿相帮,实是天意,袖子无端有个洞,银子丢了。”
“天意,天意。”马德称喃喃道:“小生接着跳河。”
“万万不可。”老者说:“在这城中,老夫还有几位亲友,可去借些银两,助你上路。”
马德称将信将疑,跟随老者,来到城中,果真借得银子,却只有五钱,揉碎了花,也撑不住几日。
马德称思量,不如买些纸笔,一路卖字,换得盘缠。沿途文人墨客,倒也鉴赏,买上几幅;投宿村坊客店,店主也不识货,拿几张来糊墙,给些饭食。
饱一顿,饿一顿,马德称捱到京城。四下打听,寻得两个与父亲生前感情笃厚的官员。一个是兵部尤侍郎,一个是左卿曹光禄。
马德称先去拜谒曹公。曹公虽与马万群交厚,而老马已死,又是太监王振的仇家,哪敢接招。又见马德称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属于恕不接待的一类,奉送几两银子,匆匆打发。
马德称转而去求尤侍郎。尤侍郎更为精明,提笔写封帖子,举荐马德称,到陆总兵处,谋个差事。
马德称拿了帖子,去见陆总兵。孰料,陆总兵塞外征战不利,刚返京城,就被问罪,连尤侍郎也被罢了官。
马德称只得回转京城客栈,曹公赠的几两银子,顶不住花,十日之后,店主见马德称山穷水尽,又不好硬轰,想起京城内,有个刘千户,儿子八岁,一直想寻个教书先生,不如将马德称推去。
店主叫马德称收拾打扮一番,恢复文人形象。自己去请刘千户。
刘千户来得客栈,读罢马德称的文章,甚是欢喜,当下讲好,月薪二十两,坐府中书馆教书。见马德称衣衫破旧,又送一套新衣,给他换上。
马德称总算有了着落,终日坐馆,重温经史,研读文章,衣食无忧。刚过三个月,学生出水痘,刘千户请来太医,下药医治,却不见效,残喘数日,一命归西。刘千户悲痛不已,府邸家奴敬言:“马德称是个灾星、丧门星、扫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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