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抱我,还吻我,就是这个程度。”
我推断,事实绝不只是“这个程度”。
作为一个女人,羞耻之心是不会让她一下子就把真正的程度和盘托出的。
对这个问题,我先点到为止。
“你再把上星期四下班以后的情形说一下。”
我转了话题。一下子把欧阳云从沉浸在三个月以来她和王少怀之间发生的一系列暧昧、恩怨和了而未了的情账的缠绵回忆中拉出来,又带到了星期四——这个对她来说十分可怕的日子里。
……
欧阳云没有说话。她听懂了我的问话,但似乎她的整个情绪还没有完全转过来。
“那天下班以后,你到哪儿去了?”
我有意重复我的问题,让她清醒。
“……我离开公司时已经五点多钟了。我是和高大夫一块儿走的。我在红庙上了112路到沙滩,又换103路到动物园。我在动物园等334路。下班的人很多,挤了三辆车也没挤上去,我就想往前走两站再说,结果,一走,就想起了我和王少怀的事。我很苦闷,不知道前途究竟是什么,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时候,我就走到了紫竹院公园门口。我心里闷,索性走过去散散心。我就走进了公园,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后来,天就下雨了……我又跑到亭子里躲雨……”
不是躲雨,而是要躲丁字街。
我知道欧阳云又在编造谎言了。我不打断她的话,就让她按照自己想象的,随意编造下去,并且,我作出特别注意听的神情,好像对她说的这一切都很相信。
通过听她编造下班后的去向,我更加清楚了她极力要回避的是什么。
可以断定,王少怀的死,肯定与欧阳云有关!
至此,我已经获得了在传唤中应该获得的东西。
“……一直等雨停了,我才坐334路赶回家去,回家以后,都快十点了……”
“一直在公园转了两个钟头?”
“是的。”
“有谁能证明吗?”
“我一个熟人也没碰上。再说,又是下雨,天又黑了……”
“好,对你的传唤,到此结束。”
欧阳云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十
一、欧阳云供认自今年三月以来与王少怀开始有搂抱亲吻等不正常关系,并送给王少怀照片和信;
二、欧阳云供认她具备发案当天群众所见现场嫌疑人的着装(传唤前,已由群众辨认欧本人确系现场嫌疑人);
三、欧阳云发案当天下午下班后去向不明。现该人所讲去向不合理,且无见证人。而王少怀正是在欧阳云下班后的时间里被杀。
依据以上三点传唤结果,我填写了拟对欧阳云收容审查和对她的住所进行搜查的报告。
报告在下班前被批准并独立向欧阳云本人宣布了。
已经做好了回家准备的欧阳云被收进了监所。
我参加了对欧阳云住所的搜查。但是,基本上是扑空了。没有找到王少怀给她的任何一点东西,也没有找到与作案有关的任何一点证据。案发那天欧阳云所穿的白底大蓝花的裙子等衣物均在,经检验,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只是,在欧阳云上班用的小挎包里,找到了一个记着不少人名的通讯录小本和她四月份的汽车月票。
月票是夹在一个半透明的塑料月票夹里的。在这个月票夹里,还夹着一张同月票一样大小的日历片。
这张日历片的正面,印着画家万籁鸣画的孙悟空大战二郎神的彩色图画;日历片的背面,分十二个格,印着一九八三年全年十二个月的日历。就在日历上,有用圆珠笔做的一些记号。
我认真看着这些记号。在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中,前后共二十九个日子上,画了两个不同的记号——一种是在日子的上方,画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另一种,则是用一个大圆圈,将这个日子整个圈起来。
这些奇怪的记号说明了什么呢?
我将月票夹和通讯录小本收入了档案袋。
高原是搜查欧阳云住所的见证人。
他咬着嘴唇,缩在角落里,脊背紧贴着墙壁,两眼含着泪。
在搜查的人当中,他对我应该是不陌生的。
但是,他始终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看出来了,他害怕我。害怕我们。
不,除了害怕之外,从他含泪的眼里,我还看到了恨!
对我的恨!
对我们的恨!
他是一个要强的孩子,含在眼里的泪始终也没掉下来。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失去爸爸的孩子,他生活在既有妈妈也有爸爸的同学中间,他的纯洁、稚气的心灵上,已经落下了多少屈辱、痛苦和孤独的阴影啊!
可如今,他的妈妈……
看着他抖着瘦弱的小手,在搜查记录中“被搜查人家属”一栏里。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我的心也跟着他瘦弱的小手在抖动……
回到局里,我给姐姐拨了个电话。
我希望她能照顾照顾这个已经失去了父亲,又面临着新的不幸的未成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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