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毛头孩子问:“如果我们就盯着秃耳朵朝东追,它不就更慌神,更容易踩着夹子吗?”
武大伯说:“你那么一撵,它就慌不择道儿,不会再沿着进村的来的道儿跑了。那样一来,我们的夹子就白下啰!”
一切都按布置的进行了。
果然,就在村西响起一片叫喊声的时候,秃耳朵连跑带颠地沿着原路朝村东的草地跑过来。一边跑,它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呢!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它跑得挺笨。
它再也想不到草丛里已布下好几个铁夹子。
只听“咔嚓”一声夹子响,秃耳朵栽倒了。
但是,它没有叫,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草丛在剧烈地摇动。
我知道,那是它在拼命挣扎。
一股从没有过的兴奋,电流般冲过我的全身。胜利了!我们终于胜利了!为了这胜利的一天,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啊!
我一下子从隐身的大树后跳出来,发疯一样地大声叫起来:
“噢!噢!打着了!打着了!”
我撒开腿,朝摇动的草丛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
“咔!”
随着一声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我看见了一双大睁着的、挤满泪水的眼睛。
这是秃耳朵的眼睛——
在挣扎中感到了死亡来临的绝望的眼睛!
由于极度惊悸,两只瞳孔张得像两颗黑色的药丸,透过混浊的泪,闪出恐惧、憎恨和野兽特有的凶光。
不,除去恐惧、憎恨和野兽特有的凶光,在这双绝望的泪眼里,我还看到了乞怜、悲哀和对生的向往!
这双泪眼直盯着我;我也从这双泪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在这目光交错的刹那间,仿佛时空突然停顿,天地间的一切都一动不动地凝固了——
只有森林里蕴含着冷气的风,吹动树梢,发出令人屏息的沙沙声……
这时,武大伯赶上来,他看着蜷缩在草丛里的全身颤抖着的秃耳朵说:
“哟,瞧它那肚子,它怀了小狐狸啦!”
“啊!”我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看它跑得笨呢。
“少说也有四五只呢!怪不得它大白天就来了,它是饿的呀!饿的呀!为了肚子里的儿女,它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不知怎么的,我鼻子突然一酸,泪水立刻就糊满了眼窝。
我扭过脸去,不忍心再看那蜷缩在草丛里的颤抖的身躯了。
武大伯掏出刀,冲秃耳朵逼近。
秃耳朵强忍着疼痛,吃力朝后挪动着身子。
“大伯!”我一把拉住武大伯,“咱们……咱们把它放了吧!”
“嗯?”武大伯愣住了。
“……把它放了吧,让它把孩子生出来吧!它的孩子们有什么罪呢……”我几乎是在乞求武大伯了。
武大伯摇摇头:“不行啦,它的腿已经被夹断了。放了它,它也难活了。还不如让它死了好!省得它受罪!”
“那……”我连连摇着武大伯的胳膊,“我们把它养活起来,给它的腿包上草药……”
“就像我给你的腿包上草药一样?”
“对,对……”
“你呀!看不出小小年纪,还有这么一副菩萨心肠!”
就这样,我们把秃耳朵抬回了村。
武大伯给它的伤腿包上草药,把它锁在我们房后的栅栏院里。村子里的小伙子们还从家里抱来干草,给它铺了个窝。我扛来一个破箱子,里面铺上草,给它生孩子用。
可是,秃耳朵并没有理解我。
我喂它食,它怎么也不吃,还想咬我。
因为,它已经从气味上认出了我。
在它的眼里,我仍是那个风雪黄昏中穷追不舍的对手……
……我知道,我又是在做梦。可我怎么也醒不了。
当我终于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躺在床上,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思索着。
我努力忘记那绝望的挤满泪的双眼,努力忘记那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
我的眼前,又闪现出欧阳云那充满悲愤、追悔、倔强的目光;我的耳边,又响起欧阳云那蕴含着凄苦、痴情、恼怒的声音。
我对她已经审讯了十六次。十六次啊!
仔细分析了这十六次中的起起落落,我开始动摇了。
不,正如同我刚接案时就曾产生过的疑问一样——
王少怀是欧阳云杀的吗?
欧阳云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并且,她的确到过现场。
但是,王少怀真的是她杀的吗?
不像!
不是!
我必须到社会中去,再做深入一步的调查研究……
二十二
不料,在第十七次审讯中,欧阳云突然一反常态。
“王少怀是我杀的!”
她还没坐下就说。
“什么?”
我一下子愣住了。
“王少怀是我杀的。”
欧阳云又重复了一遍。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回答我发自内心的惊愕。
我沉下心来,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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