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妇忽而抬起目光呆了一呆,用一块白巾按在嘴上,只向霍桑瞧着,不即答话。
霍桑把身子偻向前些,又婉声道:“谢夫人,请原谅。这件案子关系很大。你总也愿意我们查明真相,寻一个落石出,给你的甥儿申冤。那么,你所知道的,当然也得完全实说才行。谢夫人,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我们的航程上有个暗礁。这妇人的口气中好像处处维护着死者,只不知原因是什么——为顾全亲戚的面子呢,还是故意掩饰?汪银林耸肩搓手地开始不安于座。霍桑却仍忍耐从容。
妇人踌躇了一下,点点头,应道:“霍先生,我并不是要隐瞒说谎,因为你说的女人,确乎有一个,不过不像他的同学,我本来有些怀疑。这一层也许要牵连人家,故而我不敢乱说。”
霍桑毫不放松地问道:“唉,你也有些怀疑?怎么一回事?”
“他在最近一个月中晚上常常出去,出去时总是打得十分漂亮,我也疑心他有什么女朋友往来。但他非常秘密,我无从知道,半个多月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方才知道一些。”
暗礁似乎航过了。霍桑搓着两手,表示出一种惊喜的神气。他瞧瞧汪银林。汪银林的兴趣也略略提起了些,转过头去瞧着妇人。他的眼光并不和霍桑的相接。
霍桑婉声道:“谢夫人,什么奇怪的事?”
谢妇道:“有一个年轻女子到这里来找芝山。芝山不在家。我恰巧在楼下,我就问伊什么事,不妨代伊转达。伊不回答,掉转头便走。这才使我不得不疑。我猜想芝山和那女子大概有什么秘密纠葛。因为我看见那女子的状态冷淡,不像是友谊的拜访,却像是来找他办交涉的。”
“唔,我想你的猜想一定已经证实了。”
“是。隔了几天——嗯,我记得是上礼拜天——有一个不相识的男子,忽赶来和芝山开什么谈判。他们谈了一会儿,果然吵起来。我下楼来瞧,他们俩差不多要动手的样子。我吓得在客堂里发呆。正当那时,那先前来过的女子突的从门外奔进来。伊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那不相识的男子劝出去。”
妇人的故事停一停,伊的灵活的眼珠在霍桑的脸上打一个旋儿,似在等他的批评。
霍桑点点头,说:“这一次交涉大概不曾办得圆满吧?”
“是,那男人是给女子硬拖出去的。”
“那么这回事的内幕怎么样?你可也知道?”
“我不知道。事后我问过芝山,究竟为着什么事。可是他含糊着不肯说。所以这一男一女和芝山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至今还不明白。”
霍桑侧着头,弯着腰,他的右手的肘骨支在膝上,听到很出神。汪银林也听出了些滋味,忽也连连点了点头,似乎认为这事实在凶案上已发现了一条线索。我也感到兴奋。
霍桑又说:“这个女子当真值得注意。但是谢夫人,你不会看错吗?前后两次到这里来的女子是不是一个人?”
谢妇道:“是,不会错。那女子昨天上灯时还来过——”
汪银林突然插口道:“喔,昨夜里也来过?”
妇人点点头:“是,不过昨夜我没有见伊,松江妈妈看见伊,告诉伊芝山不在家,伊就不高兴地走了。”
霍桑忙抢回了发言权,问道:“那么这女子是个怎样一个人,请你说得详细些。”
妇人道:“伊的年纪大约二十上下,面貌很漂亮,不过身子高些,皮肤也不大白。伊穿一件紫毛葛的薄棉袄,系一条黑软缎的裙子,披一条精致的整只黑狐狸做的肩巾。昨晚松江妈妈看见伊,也一样打扮。”
霍桑的眼光突然一闪,闪到了汪银林的脸上。汪银林的反应更强烈,几乎张口喊出来。霍桑赶紧摇摇头,才止住了银林。我早也领会到他们俩这一种表现,原因是听到了谢妇所说的那女子披一条黑狐裘围巾。因为警卫桑绶丹所看见的女子,汪银林起先认为没有关系,现在却已发生了联系,自然要感到惊喜。
霍桑仍镇静地问道:“谢夫人,关于这女子,你还有别的话告诉我们吗?”
伊说:“伊的口音也使我忘不掉。”
“伊说的什么口音?”
“伊是我们的同乡,杭州人。”
“唔,要是你再看见伊,你也认得出?”
“自然,我一定认得出。因为伊的身材比我高,好像气力也不小。伊即使换了服装,我也不会认错。”
情报透露出这个女子确像是案中的要角。但是太空洞。伊是谁?到哪里去找?黑狐裘肩巾是上海最近流行的一种舶来品,时髦的少年女子披用的很多,也不能看做特殊的线索。可是汪银林很兴奋,目光流转地又想插嘴,却给霍桑挥手阻住了。
霍桑又问:“还有那个男子怎么样?”
谢妇说:“他的个子也不小,年纪快近三十,穿西装,面孔很白肥,也不像是下流人。那天中饭时,阿四放他进来。他一直到这厢房里来看芝山。芝山马上关上门和他谈话。不多一会儿,两个人的声音越说越响,好像要打起来。我从楼上赶下来,可是我不便插身进去,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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