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家,看书累了,宁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树林。今年的叶子掉得格外早,外面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握着祖父送的那块怀表,宁悠突然产生了一种打开它的冲动,可是当他触碰到表盖时,却又像烫到一般的缩了回去。
第十一天的清晨,每天在祖父离家后会将新鲜蔬菜跟水果送来的维娜没有来,深夜,当宁悠饿得受不了的时候,祖父终于回到家中。
祖父的脸色很不好,大概是因为疲劳,他整个人给人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看到抱着书站在客厅里的宁悠,祖父淡然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一袋面包皮放到餐桌上。虽然动作很快,宁悠还是发现了祖父手臂上有一道大概三英寸长的新鲜伤痕。
或许是被树枝、钝器之类划伤,所以伤口看起来并不狰狞,而且已经开始结疤。祖父不想说,所以宁悠也装作没有看到。
不要去询问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是家族的准则之一。
所以宁悠也没有询问为什么祖父拿回的是面包皮而不是面包,他已经发现装面包皮的袋子并不属于镇子里唯一那家面包店,即使年纪还小,他也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人的生老病死是十分平常的事,几百年来,为了家族的荣耀,许多的族人都在除灵的过程中丧失了生命,宁悠还记得曾看见过卷轴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上面,从一开始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妹妹、为了家族死去。
然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未来的事还是会发生,时间没有停歇一直在流动,不会因为人的意愿而改变。
“其实我可以帮忙的,祖父。”将热好的牛奶放到餐桌上,宁悠没有问维娜明天会不会来,他已经隐约察觉到那位大婶大概永远不会再来了。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死亡特别敏感。想到再也听不见那个高亢尖锐的女声,再也看不见那胖胖的笑脸,宁悠感到心里闷闷的。这与他从前发病时所感到的剧烈痛苦完全不同,却一样让人难受。
“孩子,你还什么都做不到。”祖父的拒绝永远都是那么直接,看见宁悠衣袋里露出的怀表链子,他笑了起来,所有的皱纹都在一刹那舒展开,“孩子,还记得你与祖父的约定吗?”
“约定?”祖父的问题让宁悠愣住了,他努力回想着祖父与自己的每一次约定,猜不透这次所说的是指什么。
不能随便帮助看上去很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不要轻易被别人悲惨的遭遇所打动、事情的规律只需要懂得并且遵守……宁悠很认真地遵循着祖父的教诲,即使有疑惑也不会什么事都开口询问。不懂的东西要彻底问清楚并不可耻,但是有些事情不属于这个范畴,而他并不希望自己只能依靠祖父来解答这些疑惑。
“不要打开这块怀表……”祖父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刺耳,沙哑、干涩、仿佛从被扭曲的声带里挤出来的声音让宁悠打了个寒噤。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现在的祖父与五年前、还在家族里的祖父不一样,也许这就是时间的作用。
“不要试图调整怀表的时间,因为一旦所有的指针都转到12点的时候,使用者的时间会永远静止。”接着祖父的话往下说,宁悠皱起眉。在没有说出来以前,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不记得这些的,可祖父方的话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收到表时所听过的有内容都在耳边回荡。
将怀表拿在手中,用手指描绘着上面古朴却简单的花纹,宁悠抬头看了一眼祖父。祖父手臂上的那条伤口已经淡了很多,他觉得似乎连伤痕的长度都缩短了,可祖父并没有做过什么治疗。灵力不是万能的,在面对肉体的伤痛时,时常显得无能为力。大概是光线的缘故,宁悠这样告诉自己。
“是的,没有人知道代价是什么。”听宁悠说完,祖父微笑着点了点头。
“祖父为什么要送我这块怀表?”这种蕴含着某种力量的物品,难道不该放在更合适的地方、用更妥善的方法保存?
“也许有一天它能教会你什么。”祖父说话时的尾音稍微上扬,这是他的习惯,每次觉得谈话应该结束时,他就会用这种语调。
“祖父?”祖父突然站起身,宁悠清楚地看到祖父手臂上的伤口在自己眼前渐渐缩小,最后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注意到宁悠的视线,祖父下意识地将手臂藏在身后,挡住孙子窥视的视线。他清楚身体的状况,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目前还没有必要对眼前的男孩解释太多。他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正常地成长,就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然后再去面对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人生。
吃过晚饭后,宁悠帮祖父把餐盘洗干净,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森林里的空气很清醒,即使几天不打扫也不会积多少灰尘,不过祖父出门后他都会将房子打扫一遍,所以每天晚上能做的事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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