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之后,祖父终于同意让宁悠到小镇里走动。只是禁止他去墓地之类的地方,因为那场瘟疫死掉的人实在太多,墓地远比平常更阴森。宁悠倒是无所谓,他对埋葬死者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去往城镇的路上一定会经过墓地,宁悠远远地看到两块墓碑前站满了人,新添的坟墓显得有些凌乱。当一个黑色的小棺木被放到墓穴里时,旁边的大人低声哭泣起来,他赶忙跑开……懂得了永远分别的意义之后,他非常不喜欢感受这种哀伤。
小镇上很萧条,以前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很多商人开始做生意,街道上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偶然从地面上卷起带沙尘的风,都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知道祖父大概在教堂里帮忙,宁悠并不打算去打扰他。
一个人跑到以前同伴们经常聚集玩耍的地点,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小巷子周围的墙壁都已长满青苔,地面上也生出青黄色的斑点,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在原地站着想了好久,宁悠终于决定先不回家,他要去找巴里特。
巴里特是一群同伴中的首领,小镇上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称呼他为“微笑的巴里特”。他是个比宁悠大四岁的少年,有着卷曲的棕色短发,脸上密密麻麻的雀斑并不影响他给人的印象。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保持着微笑,感觉要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虽然只去过巴里特家一次,宁悠还是记得去他家的路要怎么走。巴里特有个妹妹名叫华莉丝,比宁悠小两个月,巴里特很宝贝他这个漂亮又可爱的妹妹,所以从来不让同伴随便到家里玩,生怕他们会欺负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华莉丝。
像小公主一样被哥哥宠爱着的华莉丝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又黑又大的眼睛总会让宁悠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妹妹,他也很想做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所以他喜欢华莉丝。
开门的是巴里特的妈妈,那位慈祥的大婶看到宁悠时愣了一会儿,然后从门边的转角架上拿起一个口罩戴起来,这才带着他上楼。瘟疫袭来时,不管戴什么都没有用,但她总觉得这样做总比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的好。
“宁悠,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瘦弱。”看到母亲带到房中的人,坐在床边的巴里特站起来,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可等到母亲关上门离开,他立刻垮下脸颓然地坐回到凳子上,脸上最常见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巴里特,你怎么了?”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巴里特的表情让宁悠感到陌生。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没有微笑,而是确确实实有些什么东西在改变,只不过他还不知道改变的是什么。
“华莉丝病倒了,看过医生,也吃过药,但还是不见好,你爷爷也来看过她。”抬起头看了看宁悠,巴里特似乎想说什么,但想了想终究没有说下去。见床上的华莉丝翻了个身,似乎很痛苦的模样,他赶忙给华莉丝添了个枕头,床上的人这才又安静下来。
“没事的,华莉丝会好起来……”试图说些安慰人的话,可宁悠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安慰实在太无力,他尴尬地看着巴里特,然后转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华莉丝。
华莉丝漂亮的金发已经枯萎了,像玫瑰花一样的脸蛋消瘦得凹陷下去,只能从轮廓中依稀看出她往日的容貌。
“亚伦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安慰他的母亲。”巴里特点点头,想起亚伦死之前自己去看望他的事。不止是亚伦,昆尼尔、莱安、雷克斯他们都是突然生病,然后没过多久就死去。小镇人口有限,本来就只有十几个少年,现在还活着的大概只剩下几个。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宁悠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他努力回想在书本上看到过的宽慰词句,却总觉得说出来都不太合适。他觉得自己无法带着与对方同样心情,如果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良就轻易说出宽慰的话,是伪善的表现。
巴里特的妈妈在楼下咳嗽的声音传到楼上,半昏迷中的华莉丝也跟着咳起来。巴里特赶忙扶起妹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到好不容易咳完,华莉丝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不自然的红色,看着有些可怕。
“我想去教堂祈祷,请求上帝保佑华莉丝的病情好转。”突然站起身,巴里特下定了决心。虽然他不太相信上帝,但这种时候除了祈祷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小镇里根本没有更好的医生跟药品,就算有,像他们这种刚刚能维持生活的家庭也付不起。
“我跟你一起去。”
“谢谢。”
让宁悠在华莉丝的房间等一会儿,巴里特急忙去换衣服。等到确定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以后,宁悠悄悄从袖子里拿出那瓶小小的翠绿色液体。里面只还剩几滴,他小心地全部滴在床头的杯子里,看着药水跟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混合,宁悠有些心慌地扶起华莉丝,慢慢地喂她喝下去。
只要一小滴就能让快要死掉的伯特莱姆好转,华莉丝这么大的女孩子大概要花好几倍的分量吧。可惜已经没有更多药水了了,虽然很想问祖父到底要怎么才能做出这种神奇的药水,为什么不将药水分给快要病死的病人,但宁悠知道祖父的一举一动都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华莉丝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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