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眸子发出炯炯的异光。他的干日的状态本来和平常人没有两样,可是他一逢到惊骇的
案子,那侦探小说中惯于描写的大侦探的紧张的神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他的神
态固然还不失镇静,但比较他平日的常态,已略略有些变异。他把口中的纸烟吸了几口,
就取了下来,接着又重新放到口个去,一起一落地不停。他的目光左右转动,手背上的筋
络也比平时暴涨些,显见他精神的奋张,感觉的敏锐,此刻已到了极度。我的好奇心也被
激动了,虽然冒着晓寒出征,但神旺气足,真有勇敢的战士临阵的气概。我们在危险疑难
中讨生活,久久已成了习惯,虽明知前途危险万分,非但没有畏惧,却反而有一种跃跃欲
试的情味。
汽车驶进了模范大监,那个穿石青色狐皮袍子,胖脸小眼,上嘴唇有两撇黑色短须的
典狱官黄大麟,慌忙走出来迎接。我看见黄大麟丰腴的面庞上苍白可怖。他把我们领进到
了会客室中,连说话的声音都颤动了。
他说:“霍先生,包先生,不得了!真不得了!饧虏荒懿宦榉衬忝橇轿涣耍
?
霍桑安慰他道:“黄先生,事情既已这样,急也没用。你还是镇定些,把详细情形说
给我们听。”
典狱官点点头。他的嘴唇张动,却说不出话,仿佛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
霍桑婉声问道:“毛狮子怎样逃走的?”
“霍先生,这——这实在是出乎意外的!”
“是。我知道你不会故意放他逃走。但他到底怎样逃走的?”
“这——这实是偶然的事:这——”
黄大麟这样子吞吞吐吐,我有些儿不耐。但霍桑仍不失他的冷静,给予对方一个谈话
的引子。
他说:“黄先生,我要知道的,那匪徒怎样逃走。有人来劫夺的?还是他自己断了镣
逃跑的?”
“霍先生,因为——因为昨夜里这里偶然失火,他就乘机脱逃。”
“失火?他的号房里失火?”
“不是。他拘在四十八号里。失火的是轻罪囚室,一百零一号。”
“晤,你说得仔细些。昨夜里什么时候发火的?”
黄大麟又呆住了,举起右手,狠命地抓他自己的头盾吗?”
费子才忽然面如土色。他把舌子舔着他自己的嘴唇,颤声说:“这个——这个——先
生,请原谅。因为我那时从睡梦中惊醒起来,没有弄清楚时刻。照现在看,发火时一定在
十一点——哦,十点左右了。”
这时我才明白,费子才起先说十二点钟发火,若不是真个糊涂,一定是故意说迟些,
减轻些他的渎职处分。
霍桑冷然地说:“晤,这也显见你太疏忽了。你是负责的人,时候既然这样早。怎么
你竟睡着了?”
黄狱官也趁水踏船地打官话:“晤,睡得这样早,真懒!”
费警长用手摸摸他的鹰爪鼻,低头不语。
霍桑又问:“火怎么发生的?”
警长仍低倒了头,答道:“这也是很奇怪的!我们虽然竭力查问,可是查不出起火的
真相。因为那一百零一号囚室,这时候恰正空着,里面只放着几只盛水门汀的木桶。不知
怎的竟会发火起来。”
“果真太奇怪。你们已经检查过没有?”
“是,查过了,可是查不出什么。”
黄大麟忙接口道:“方才北区探长王挂生已经来察勘过。他也寻不出端倪。并且毛狮
子怎样出监也非常神秘。”
费子才接续道:“是,真奇怪。因为发火时,监门没有开,直到黄典狱官汽车进来,
方才开门。可是那时候毛狮子已经不见了。”
霍桑略略沉默,眼光在这两个公务员的脸上打旋。这两个人却在面面相觑。
我插嘴问道:“他可会越墙逃出去?”
费子才答道:“这里的墙壁都是水门汀做的,不容易穿凿,并且有二十二尺高,跳不
出去。只有东面第三工场的墙角略有些损坏,这几天正搭着阴架修理。不过那边有水泥匠
看守。据工探长察看,也丝毫没有迹象。况且毛狮子的脚上还有脚镣,要跳也不能够。”
霍桑向我瞧眼,我也向他回了一眼。我觉得这一件事太诡秘。就听得的情报论,不清
不实,内幕中势必有通同的人。
霍桑瞧着黄大麟说:“事情果真很奇怪,但我相信毛狮子决不会插了翅膀飞出去。少
停仔细些勘验以后,总可以明白。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对于在逃的毛狮子的问题。你们可
曾有什么行动?”
黄大麟道:“今天早晨,我已报告北区警署,所以王桂生才赶来勘验。他临去时已经
答应立即报告总厅,通知各地警署,派探伙往车站轮埠去堵截。”
这人实在太麻烦了,事前既因狎妓而旷职——他漏出了“迎春”字样,事后又不知补
救,完全推在别人身上。现代对犯人感化重于威吓,责任相当重。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典狱
官?
我又说:“毛狮子既然在昨晚十一点钟已经逃走,今天早晨再截留,有什么用?”
黄大麟回头向我瞧瞧,又用力抓他的头顶上的几茎稀疏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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