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年,也已经习惯了公司的生活。
春季的人事异动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决定的,我并不知道。或者,是根据当事人的志愿也说不定。
西田先生决定要去关西的分公司了。在走廊上跟他道别之后,他这样说道:“我啊,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人事命令了呢。”
“啊?”
“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在盛夏里调鸡尾酒的那个女孩给我的。礼拜天正在睡觉时,收到公司寄来的限时专送,打开一看,里面是转调到北海道函馆分公司的人事命令呢。在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好多事情。但是,等我冷静下来一想,我们公司根本就没有什么‘函馆分公司’吧?首先,没有盖章,信封也不是公司的信封,上面只写了公司名称而没有写地址。该有的全部阙如。那时我就猜中了几分,一看邮戳上的投寄地点,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恶作剧。”
“是那个女孩吗?”
“是啊。听说人事命令用的纸,是逛街时在银座的文具店里发现的。她说因此呢,就特地买下来做好,然后寄出来看看。上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正好在说一些关于函馆的话题呢。”
樱花开了又谢,西田先生走了,梅雨季节再次到来。
在一个因整理文件耗费许多时间而工作到很晚的夜里,看着拍打在窗户上、宛如在责备我的雨点,也看到映照在那扇窗上的自己。深巧克力色印花布料的衬衫,是细碎的白色小圆点图案。离远一点的话,甚至会看成是素色的。
就在那时,突然想去那家店看看。
对于超级路痴的我来说,算是相当意外,在夜色中的街道上,犹如被一条线牵引着那般,我没有迷路,顺利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地点。
独自在一张高脚椅上坐下来之后,仿佛就像是在迎接刚刚离开座位又回来的客人那样,老板微微地点头行礼。
“要帮您准备那个吗?”
我点头之后,他又补上一句话说:“要是今天,也可以调更烈一点的。”
“这样子的话,就喝那个——”
“好的。”
老板像上次那样,走进旁边的小房间里去。
摆在眼前的酒杯里的威士忌加水,颜色跟之前的略微有些不同,是微妙到难以言喻的差异。一入口,那滋味还是一样,的确是很烈的酒。
客人有十二、三位。有人高声谈笑,感觉气氛很热闹。只是,我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话虽如此,之前也并不算是两个人。上一次,只不过是两个“一个人”在这里而已。
就只是这样,我把精神集中在酒杯上。被雨淋湿的脚,开始逐渐地干了。
十点刚过的时候,人群同时离席,狭窄的店内变得空旷宽广。可是相对的,正因为没有了声音,感觉周遭好像整个变暗了。
老板开始默默地收拾桌面。额头上虽然已经有点稀薄了,头发却依然乌黑。就在看着他的身影,听着玻璃和搅拌棒碰触的寂寥声响时,我没来由地觉得,这好像会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家店。说得更明白一点的话,就是等老板把店收拾干净,我一走出这里之后,就算是明天到这附近来寻找,都再也不会找得到这家店了。这明明是个毫无道理的想法,却有如海水必然会在涨潮日到来那样,涌上了我的心头。
轻微的醉意也来推波助澜,让我被“唯有现在才有机会”的焦躁感所驱使。于是,手扶着被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吧台,我转过半身去朝着老板。
“这个,究竟是什么呢?”
然后,视线转移到酒杯上,再转头凝视着老板。不瘦也不胖的背影,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工作着,用银色的盆子装满了玻璃酒杯和盘子,放在吧台上。然后他终于面对着我,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威士忌加水。”
那简直像是裁判在告诫犯规的新选手那般的口气。
“是什么样的水呢?”
“这个嘛……如何说好呢?”
“是商业机密吗?”
“这样子说的话,大家就都能理解了。”
“然后就不再多问了吗?”
老板轻轻点头:“是的。因为大家都是些很有绅士风范的人士。”
我的嘴角有如羽毛般轻轻浮起,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状况下微笑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差不多到了想说出来的时候了吧。”
老板虽然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却走到门外去又回来。有一瞬间,觉得好像可以听到笼罩着上面那个世界的雨声。
店门似乎关了起来。
在椅子上坐下应该也没关系的,老板却走进吧台里去,和我面对面。
“那是我国中时候的事了——”老板开始诉说,“我走进没有半个人的化学教室,想说如果把硫酸、盐酸、硝酸和醋酸混合在一起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就动手实验。混合的顺序、以及真正放进去的究竟是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却发出一声砰然巨响,白色烟雾从试管往上蹿,一直冲到天花板附近呢。
“那让我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去玩药品了。但是我很喜欢去触摸化学教室的玻璃试管。就在这样东摸西摸的时候,我把水注进细的试管里从旁边一看,就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水的表面看起来好像有一层薄膜。为什么我会去思考那样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着,这层薄膜能不能剥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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