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点钟左右,她出去买了一些蔬菜,并带了一张报纸回来。它和我桌上摆的这些报纸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点湿气。而现在我桌上的这些报纸特别干燥易碎。我现在就有一张那天早上读过的那张报。那张报叫《新报》,几乎每个人都愿意买它,而且称它为”呐喊”。那天早上的报上全是惊人的信息,标题更醒目。一会儿,我就从沉思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成了一个颇有兴趣的读者。因为,报纸上说德国和英国好像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
在以往所有那些荒谬、感情用事的行为中,战争肯定是最疯狂、
最愚蠢至极的。实际上,比起那些较为隐晦的罪恶,比如土地私有,战争可能不是最坏的东西。但是,战争的结局清楚地表明了它的罪恶。所以,在那令人窒息的混乱的日子里,人们会对战争感到诧异。现代战争中,没有任何行为是建立在可以理解的基础上的。除了残酷地屠杀和伤害了不计其数的人,毁坏了数不胜数的物质财富,浪费了大量的能源,战争没有产生任何好结局。
让我简单地向你描述一下报纸所记述下的一天。
在老伦敦一条肮脏的后街,有一座草率设计建造的大楼。许多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急匆匆走进楼里。在这座工厂内,一群群的印刷工人敏捷的手指在紧张地活动着,频频操作着他们的打字机。在一间厨房般的地狱里,工人们在一块一块地铸造金属模。在这上面,像蜂窝一样的稍亮的房间里,散乱的工人正坐着涂写着。屋里的电话有规律地响着,电报机机头也在咔嗒咔嗒地响。到处可见怒气冲冲、走来走去传送通讯稿件的人,他们的手里牢牢抓着各种小样和复制品。好像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机器越转越快,接着发出飕飕声和砰砰声。工程师们从来就没有时间去洗洗,手拿油盒飞快地走来走去,而纸张则匆匆忙忙地离开卷筒。你一定会想到那些老板坐着汽车神气活现地到来了。没等车子站稳,他们就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打信函和文件,匆匆走进屋从人群中挤过去,正好挡住其他人的路。一见到他,正在等待信件的信使也得立刻站起来,来来回回忙碌起来。周围不断发生紧张而不协调的事,咒骂之声此起彼伏。你可以想象这个复杂的令人神经紧张的机器随着夜晚的逝去而使这里过激的歇斯底里的气氛达到极点。最后,在猛烈震动的房子里不紧不慢的只有时钟的指针。
所有的活动为着报纸的出版,当那些紧张的工作都圆满地结束了时,顿时,马车和人群搅和在一起。荒凉黑暗的街道上一片混乱。这个地方的每家门前都突然出现了许多报纸,一捆捆,一堆堆到处都是。这些报纸被人争抢着,抛掷着,就如同是一场战斗。人们喧嚷着,然后急急忙忙向四面八方走去。印刷工人开始离散,嘴里打着呵欠,喧闹轰鸣的声响开始减弱。报纸已印好,着就是分发,分发之后打捆。我们就跟在一捆捆的报纸后面。
报纸分发的场面很有趣。你可以看到一捆捆的报纸运送到了火车站,在火车就要启动时所有的报纸都上了火车。一路上车轮飞奔。然而,大捆报纸被打开,小捆的报纸被准确地投掷在火车经过的站台上。然后,这些小捆又分成更小的扎,被送到各个地方。不知不觉中黎明已经到来,一大群报童满街奔跑起来。他们把报塞进报箱的插孔里,投进敞开的窗户里,把它们发递到四面八方的书摊上。几小时内,你一定会相信整个国家都飞舞着沙沙作响的白纸……各个地方的布告牌上都张贴着为这一天匆忙制作的谎话。火车上的人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读报纸;男人靠着黑板,其他人坐在床上,母亲、孩子都在等着父亲读报……上百万分散居住的人在读报,或草草地读,或狂热读。看那景象吧!就像水枪把白色泡沫一样的报纸喷散在每一个角落……
接着,一切都神奇地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就像泡沫消失在沙滩上一样。
我手中正拿着一张报纸。当我坐在母亲那间黑暗的厨房里,把缠着绷带的脚放在炉围上,看到那些耀眼刺目的报纸题目时,我的烦恼都没有了。母亲正坐着削土豆。她把衣袖挽起来。
报纸就像侵犯人体的细菌。我就是英国有机的躯体中的一个细胞,是四千一百万个细胞之一。这些言辞激烈的标题,令人骚动的消息,使我忘了我全神贯注想做的事。那到,整个国家,数百万人像我一样读了报,像被咒语镇住了,他们和我的想法一致。我们把它叫做什么来着?噢!叫做“面对魔鬼”。
有关彗星的报道被放到了不引人注意的另一页。专栏标题是《著名科学家说彗星会撞击地球,会发生什么事》,“德国人”侮辱了我们的国旗。这是《新报》上一篇文章的内容。我通常把德国人描绘成穿着带纹章的衣服,身佩宝剑如同神话中邪恶的皇帝。如今,这怪物就在我的面前,正在侮辱我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家旗帜,正在犯新的罪行。有人把一面英国国旗升起在我从未听说过的一条热带河流的右岸上。一名喝醉了酒的德国军官在没弄懂命令的情况下把旗子给扯了下来。作为一个英国国民应该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于是,一位当地人的腿被枪打中,但是,具体情况尚不清晰。唯一清楚的是英国人不会接受德国人编造的谎言。不管发生还是没发生什么,他们都要向我们道歉。但是,他们显然不想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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