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光终于彼此锁住了对方。她大大的眼睛里完全是一种生硬苦涩的恐惧;她的脸是僵冻冰冷的。然后,她扰把头一撇,钻近她加入的人潮中去了。
哈洛克难以置信的将眼皮紧紧闭了闭,才再睁开,试图将那种令他痛苦震撼到全身麻痹的惊讶摆脱掉。他把手上拎的手提箱一松。他必须行动,必须奔跑,去追这名来自“布拉瓦海岸”的活僵尸!她竟然还活着!这个他曾经爱过,这个他曾背叛过、爱过的幽灵,这一背叛了他的情人,早己骨亡魂销的情人,竟然还活着!
就象一只发了狂的野兽那般,他狂喊着她的名字,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潮,向前冲,冲啊,喊啊,叫着她的名字,命令她停下来不要跑,叫汹涌的人潮帮他拦住她、抓住她、挡住她。他狂奔到月台口,穿过巨大到石砌拱门,也不管他撞倒了多少人,不睬有多少愤怒的叫骂和喝止声,从他奔过的地方传出来,也不顾有多少人挥拳掴掌的揍他打他,有多少只手冲过来扯他的衣服。
汹涌的月台人潮里,早已失去了她的芳踪。
第四章
与珍娜·卡拉丝惊鸿一瞥之下所产生的可怕震撼,令他象突遭晴天霹雳般的跌入他早已抛开的幽暗世界中。她还活着!他必须快点活动,他必须去找到她。他盲目的钻进人潮,推挤开那些挡住他去路的手臂和肩膀;冲过一道又一道们出口。一碰到铁路警察,他就逼着自己用早已模糊的意大利语,把她的穿着容貌特征吼出来,而每次的回答却总是“抱歉”——和耸肩摊手,一脸无奈的不悦之色。
他一路奔下去。上下楼梯——穿过一道门、——一座电扶梯。他塞了两千里拉给一位正准备上女厕所的女子;五千里拉给了一名工人。向三名刚刚才下班,手提公文包的铁路警察打听。
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她的踪影。
哈洛克满头大汗的靠到一个垃圾桶上,手上全是抓伤和擦伤,鲜血正不断在渗出来。有好一会儿,他实在很想对垃圾桶呕吐,他整个的人已经因为过度的歇斯底里而呈虚脱状态。可能还找得到的想法是如此遥远……先喘口气,好让心跳变缓慢些,能再思考一下……可是也唯有继续找下去,他才能找到正事做……目前得先确定一个方向才对……。他模模糊糊的记起了他的行李箱,就重新钻进人潮,全身酸痛,意识茫然的被四周的人潮推挤着、推挤着,就好象他坠入了一个充满幽魂与阴风的隧道中那样,随波逐流下去。他也不晓得到底费了多久的时间,才让他又重新穿过大石砌拱门,跨上几乎已经空旷一片的36号月台。
“威尼斯渡海快车”早已驶离,清洁工正忙后着扫那辆由北南下的空列车……那列将“珍娜·卡拉丝”带来的火车。
行李箱还在那儿,已经破裂,束带全断了,衣物露在箱外,但却还算完整。它正好掉到第三节车厢的铁轨旁边,被铁轮压到一部分。他跪下去,弯身将行李箱用劲扯下来,先扯一边,再扯另一边,听见皮箱的皮被他用力扯拉之下撕裂的声音,紧跟着就突然一松,害得他重心顿失,向后仰跌,手上却仍死抓住终于被他扯上来的皮箱提环。一名推着大拖把的清洁工走上来,站住,看着他。哈洛克一脸臭相的爬起来以后,才注意到有个人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盯了一眼清洁工,发现对方眼中竟是鄙夷不屑的神情,一定是把他当成了个酒鬼。
提把突然断了,整只皮箱“砰!”的一声坠了半边,碰在月台水泥地上。哈洛克使劲一提,两手一搂,抱住了皮箱,开始象个精神恍惚的病患走出月台。
到底他走了多久,又从哪个出口步出车站的,他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记得清了,可是他确实已走在街上,两手搂着皮箱环抱胸前,正踉踉跄跄的经过一排亮着灯的店面。他意识到行人都在侧目看他,望着他一身的破衣破裤破皮箱,还有从皮箱里垂吊出来的衣物。汹涌的迷雾已开始逐渐消退,凄冷的夜气正将纷乱的迷蒙淡化掉。他必须把意识集中到身边锁碎的事物上才能保持清醒。他要洗洗脸,换身衣裤,点根烟来抽,再买个新皮箱。
“旅客用品中心”——暗红色的意大利霓虹灯广告闪亮在一家商店橱窗的上方,非常吸引人。象这种专卖奢侈品,又靠近“奥斯提亚车站”的店面,它所卖的物品,价钱一定贵得惊人。
哈洛克站在橱窗外望了一会儿,呼吸深长的仍然紧紧抱住那只破皮箱,就好象它是大海中的唯一漂浮物,可以让他不致灭顶淹死。他走进去,幸好已接近打烊时间,店中没有其他顾客。
商店经理从柜台后面冒出来,脸上有点吃惊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下就想闪回去。哈洛克马上用结结巴巴的意大利话说:“我刚才在月台上被人潮挤得摔了一大跤。想来买几样东西……不少东西。我本来是赶着住进‘赫仕勒别墅酒店’去的。”
一提到罗马最最豪华的旅馆,经理立刻转脸一变显出同情,甚至还有点“哥儿们”的味道了。
“简直太野蛮了!”他两手向天一挥大骂道,“竟然把先生您弄得这么惨!来来来,快来这儿,让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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