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天黑时就要死了。”他高声说,但声音还是太轻,他自己都很难听清。他咳嗽起来,又吞下几口鲜血。“朱利安先生——”他无力地唤道。
他歇息了—会儿,同时思索着,或者说,努力想要思索。他想,自已被打得全是洞眼,他的胸膛肯定变成了一块烂肉。他本来应该死定了,刚才马什离他那么近,他本该丧命才对。但他不会死。索尔·比利吃吃地笑起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死。霰弹枪杀不死他,现在的他几乎已经变成一个暗夜子民了,就像朱利安说的那样。索尔·比利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他都认为自己又变白了些,而眼睛也变得与丹蒙·朱利安的更相像——他自己能感觉到。而且,他觉得最近这一两年,他能在黑暗中看得更真切。是鲜血让他发生了这样的改变,他想。若不是自己一饮血便恶心,他的进步肯定会更快。有时候,鲜血真的令他作呕,让他觉得肚子绞痛,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但他仍旧坚持饮血,就像朱利安说的那样,那玩意儿会让他更强壮。有时他能惑觉到这种效用,这一次就是证明。他中了枪,又从高处掉下来,但他不会死。绝对不会,先生。他死不了。他正在痊愈,就像丹蒙·朱利安一样。他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他们的人了。索尔·比利微笑着,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躺在这儿,直到完全康复。然后他就会站起来,杀掉阿布纳·马什。他能想象到,当他中了如此严重的枪伤之后又站在马什面前,那家伙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要是不这么疼就好了。索尔·比利想知道,朱利安被那把该死的剑刺穿身体时,他在痊愈过程中是不是也同样痛苦。朱利安先生让他大开眼界,而比利自己也想让一两个人开开眼界。他想了一会儿,想着自己今后将有什么作为。他要大摇大摆地走上加勒廷大街,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他们会对他毕恭毕敬,而他要为自己找几个修长俏丽的黄皮肤姑娘和克利欧女人,再不要舞厅里的那些婊子了。等他满足以后,他要吸干她们的血,这样就再没有别人能碰她们,还有,这样的话,她们就再也不会嘲笑他了。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里,她们可没少嘲笑他。
索尔·比利·蒂普顿喜欢想象今后的日子。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不清楚是几分钟还是几小时——他再也想不下去了,于是他转而想着自己的痛苦。只要他喘气,剧痛就一阵阵袭来。他想,现在疼痛应该减轻一些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减轻。他仍在大量出血。失血量之大,让他开始感到极度眩晕。如果他正在康复,为什么还会流血呢?突然间,索尔·比利害怕起来。说不定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说不定他根本不可能痊愈,不可能像个好人一样站起来,不可能去杀阿布纳·马什;说不定他只能等待血流尽后死去。
他哭叫道:“朱利安。”他尽量提高嗓门。
朱利安能够让他身上的转变圆满完成,能让他更优秀、更强壮。只要把朱利安唤来,他就没事了。朱利安会为他带来鲜血,使他强壮,朱利安会照顾他。索尔·比利知道这些。没有了他,朱利安还能怎么办?
他再次呼喊起来,尽力尖叫之下,剧痛几乎撕裂他的喉咙。
没有回应。一片寂静。
他期望能听到脚步声,那会是朱利安或别的什么人来救他。但没有。只是——他更仔细地听着。
索尔·比利觉得自己确实听到了人声,其中之一正是丹蒙·朱利安!比利能听出他的声音!宽慰之情的冲击下,他好一阵头晕眼花。
除非——除非朱利安听不到他的呼唤。或是即便朱利安听到,也不愿出来,不愿走到阳光下。这个念头让索尔·比利魂飞魄敝。天黑时朱利安才会来,来让他身上的转变圆满完成。但若要等到天黑,一切都太晚了。
索尔·比利·蒂普顿趴在血泊中,忍受着剧痛的煎熬。他下定决心,他可以去找朱利安。他可以挪动身体,到朱利安那里,这样朱利安就能帮他了。
索尔·比利咬紧牙关,蓄积越全身的力量,想要爬起身。但他马上惨叫起来。
他刚想挪动,剧痛就像一把灼热的刀子,刺透了他的身体。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痛苦在他体内穿行,将他所有的思想、希望和恐惧驱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疼痛。
他无声地尖叫着,趴在原地不敢动弹,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而那疼痛——那疼痛在慢慢消退。也就是这个时候,索尔·比刊·蒂普顿发现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他试着扭动脚趾,但没有任何感觉。
他快死了。这不公平,索尔·比利想。他已经如此接近目标。十三年来他一直在饮血,变得越来越强壮。他正在改变自己,他已经如此接近目标,马上就要获得永生。而现在他们却要夺走这一切,将他劫掠得一无所有。他们总是要劫掠他,他从来都是一无所有。欺骗。这个世界再次欺骗了他,那些黑鬼,克利欧人,还有那些有钱的花花公子……他们总是欺骗他,嘲笑他。而现在,他们要骗去他的生命,让他无法复仇,夺走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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