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人错愕了一下,随即又悄然笑了起来,仿佛昭明了结果,头脑一下子清楚了许多。态度坦然,腰被也挺直了起来,多年因酗酒而显得虚弱无力的身子,此刻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敢和自信。
“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放心就这么放过我。”来人道,“如果唐大人你一直这么混混庸庸下去,或许还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只可惜你偏要如此清醒,那可真就怨不得我了。”今夜的风很大,唐清想着该为父亲添件风衣了。为人子女,这次回来,也没好好地照顾他,而一昧地沉浸在自己与沈家人的感情纠葛中,现在想想,确实如夫子所说的,太顾及个人私情,反而忘却了世间其他的更加珍贵的东西。唐清微笑,只是现在开始做起,应该还来得及吧,她一定要好好照料辛苦一生的老父,好好的……“爹,清儿给你送风衣来了。”唐清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沈研站在父亲的书桌前,他,正在看着什么。“咦,你也在这儿?看什么呢?”唐清根本没发觉沈研错疑不定的表情,径直走了过去。“爹,你不会又喝醉了吧,唉,真是的,快醒醒!”沈研作势要拉住唐清的动作,可来不及了,唐清碰了唐君行,随后,那尸体便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小清,等云烟病治好后,我就为我们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小清,我知道你的心一直游移不定,可不要紧,我还是很喜欢你。”“小清,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爹留信要我晚上去他的书房。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小清,你不要恨我,我受不了你恨我。”走开,走开,这么讨厌的声音,为什么一直纠缠着她,放了她吧!“小清,小清……”“啊!”唐清大叫得醒了过来。梦中那一声声痴情缠绵的声音到现在仍是紧紧地缠绕着她。
——你放过我吧,沈研,爹都已经死了,我也对你避而不见了,坚持不跟你们回沈家堡,只是蒙脸晦涩地隐居在这个僻陋小镇中,从此情缘两断,永不相念。你,唉,你就放过我吧,为什么还要在梦中打扰我?唐清吃力地走下床,来到父亲生前日夜靠着的书桌前。这段日子她夜夜睡在这里,尽管房内还弥漫着浓烈的杀气,即便绿衣里里外外打扫了不下十遍,可是仍然遗留下深深的血腥味,一直透彻入骨的惨淡凄寒。恐怖,正是来自那刻骨铭心的凉意吧。脑中顽固地呈现出的,却依然是那张应该记恨偏偏恋恋不忘的脸。当时他一遍又一遍焦急地解释着,她知道,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她从未看过他如此惊慌失措。她想,他是真正害怕失去什么。她甚至可以肯定,他害怕的不愿失去的对象,是她。可笑,在这个令人讽刺的时刻,他才真正地,第一次表现出对她的强烈感情。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惶恐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一样,在他那有力的心跳声中,她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爱着这个男人的,不是同情,也没有怜惜,而是爱,深入骨髓的爱,所以她更加感到心痛。她不能再跟一个被怀疑是杀害父亲的凶手的人在一起。她把他们赶出了龙泽县,不再理会他痛苦的目光,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父亲被杀的这个书房,好好地想着,仔细地想着。眼前是父亲生前没来得及写完的字条,凶手并没有发现父亲留下的这条线索,上面的话令人费解——我终于想通了(想通什么?),原来那天就是他(是谁?),真想不到他会干出那样的事,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罔他这么器重他,他却做出……这是父亲思考的结果吗?父亲就是因此被杀的吗?唐清缓缓地踱到窗前,今晚的月色又很明亮,两手摊开,各掌中各有一块“易”字令牌,黑色的是师兄给她的,曾在无数个大案现场出现过,白色是她在沈家堡梅影废院捡到的,那个看到破陋纸窗上一幅美丽剪影的晚上,那个仕女图像突然消失的晚上。沈研说,这个东西是他祖母的,是沈家的。沈研的祖母,唐清也知道,是五十年前江湖第一美女君怀慈,而她也真真切切是当时的神秘高人天易宗主唯一的弟子,所以君怀慈有这样的“易”字令牌并非不可思议,这白色令牌上的女子刻像与唐清在仕女图上看到的面容,异常相像。真正惹人悚心的却是——她再瞟一眼右掌——却是这黑色的一块,同样是“易”字令牌,为何偏偏出现在案发现场呢,分明宣示与沈家堡有关啊!可,唐清摩挲着黑色令牌反面的人头图像,无数个夜晚,摸过无数次,头像的眉眼目色深映在她心中。为什么,这一块上刻了个男子呢?唔……莫非……这面头像,渐渐地与她心中另一张熟悉莫忘的脸庞,融合起来了。(上部完结)
下卷
邂逅
洛阳是个好地方。天子脚下,繁华京都,全国各省州郡的人往来于此。其中有买卖生意的商人,有省亲访友的过客。济济人流中,鱼龙混杂,不足为奇。这个季节,这个月份,今日这个时刻,洛阳城内各大客栈却云集了一些奇怪特别的客人。
他们或腰佩长剑,凝神等待,或身旁竖起派旗,声势浩大,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故作悠闲,唬得这家的店小二只有应声招待的气儿,哪敢发出半点埋怨之辞?此刻偌大的一个店堂内,坐满了这样的江湖人士,平头百姓哪还敢来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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