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和沈研赶到时,书房口没有拥挤成群,雷家的仆人训练有素,很懂规矩。并且,门口不见雷逸云。唐清刚挨着暗道的入口,就秀眉一皱,紧抓身旁沈研,“你有没有闻到?”
“当然!”沈研诧异,不可思议。那是萦绕鼻端的清冽芬芳,这个味道唐清以前是不认得的,不过,从昨天开始,熟得很。
“怎么会在这?”“是呀,怎么会……”唐清和沈研到了下头,只见雷逸云僵硬难堪的背。沈研绕到他面前,与他招呼,唐清也绕到面前,琢磨他的表情。琢磨出来,他不是凝重,不是担忧,居然——也会是一种诧异?仿佛看到了不合常理的事实的那种诧异,仿佛认为不该如此的那种惊讶,完完全全是不可思议。
唐清想,这种表情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主人,同样身为查案人员的雷逸云身上,是很值得玩味的。
因为,雷大人根本不在看颜青捕快悲壮的尸体,而是牢牢地仿佛要烧灼一般地盯着墙角的那个“老人”,以及那人手里紧紧攥着的一盏灯。唐清上前一步,也不是解释给他人听,更像说服着自己,“这是我的师父,闲散老人,也是地上躺着的颜师兄的师父。”她的声音飘飘浮浮很不真实,对,她看到的是不真实,她经历的是不真实,她甚至觉着根植于脑中的记忆也是不真实。她和沈研后头,还有一大群洛阳各大衙门的官员与捕快,其中有年轻的,也有老资历的。那年长的就在说给年轻的听,是自己人说给自己人听,但唐清就是毛骨悚然,她想,沈研也会。
他们窃窃交流的是,“呀,那仿佛是失踪十五年的,静,心,灯!”还是唐清上前一步,挨近了血迹斑斑的夫子。她蹲了下来,首先不是察看他的伤势,而是要扳下他手中的那盏灯。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哪容她我行我素呢?身旁闪过两个捕快,一个架住她的手,一个把伤者撤开了。唐清到底还是听清了夫子从一开始就含糊喃喃的一句话,他说的是,“微雨燕双飞”!
唐清想,白马寺命案独自死了一个,京城统领雷逸云府上又来了两个,这一上一下的两句,还挺照映。夫子的身子被撤开了,那地面上却赫然留着两个字。唐清想,这两个字因为被夫子坐住了,才没有被凶手发现,才险险地留了下来。唐清低头一探,这是师兄用血写成的字,师兄的字迹她当然认得。那么,这真的就是侥幸遗留的“死者遗言”了?通常在各种命案中,“死者遗言”就是破案线索,这是她小时候一个亲戚告诉她的。雷府命案的这条线索,真的很侥幸!唐清喃喃读出,念给沈研听,“晴夜。”
晴夜
这真是一个晴朗的夜。散着疏星,钩了弯月,剪块浮云,填了风隙。在这样洞洞通通的夜晚,消息自然也传得很快。凶案是昨晚发生的,不用一天时间,洛阳城民都知道堂堂皇皇的白马寺死了个住持荼糜和尚,而且还是凄凄零零地被吊死在禅房横梁上。还知道京城统领雷逸云大人的府上死了个捕快,而且还是神秘可怕地被刺死在同样神秘的密室里。
普通百姓知道的唐清也知道,她还知道别人都不晓得的细密情节。因为,她到过两个凶案现场。看过了,记住了,心眼里簇簇星火更亮了。
唐清知道,荼糜是死在昨晚三更到四更之间,荼糜是被活活吊死的。只要武功过于荼糜的绝顶高手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这个毕竟衰颓的老和尚吊上横梁,做的可以像是他自缢了一样。人在江湖,每天都必须面对突如其来的恩恩怨怨。所以,杀死荼糜的,可以是很多人。旁人眼里,凶嫌范围太大太广了,查案难以下手。唐清知道,她可怜的师兄颜青也是死于昨晚三更到四更之间。唯一不知的是颜青与荼糜的死亡,到底谁更早呢?这一点,旁人认为无关紧要,唐清却认定了很重要。此时又是一个三更。客栈外的大道上清冷寂寞,平凡如常的生活并不会因死了两个人而有任何的改变,打水洗脸的洗脸,插栓关门的关门,吹灯歇息的歇息。唐清与沈研寄宿的客栈,各处房间,也陆陆续续灭了灯火,唯一不灭的是唐清和沈研房里的那盏灯。其实,唐清从下午起就把沈研留在了房,因为,她要和他谈事情。她今天下午借了客栈的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不算精致的点心,别怪她,她也只有这种水平。虽然粗糙,可碟碟透着她的虔心诚意。她说,“研,我们有必要谈谈了。”沈研通常情况下,愿意对唐清言听计从。一来,他对她的情感越来越深,共同经历这么多事后,逐渐绵延出了一种相濡以沫。二来,沈研认为,很多时候,唐清要比自己看问题清楚。她是女孩,女孩的心思总要细腻缜密。她又是不一般的女孩,她有一种分析案情的独特本事。据她自己所说,是受着童年某人的影响,耳濡目染了。可沈研想,或许从小的教育是很重要,可只有施与在唐清身上,才会酝酿出如此迷人的气质和魅力。沈研这一天也很忙。在洛阳他是客居的身份,可谁叫他身后矗立着那样辉煌耀人的沈家堡呢。平庸的官员会想,沈大当家看事看物到底是不一样的。平庸的江湖人也会想,沈大当家参与的事情一定手到擒来,效率百倍的。沈研自嘲,以往的成就不说,其实遇到唐清后,很多事倒是站在他背后的她给解决了。沈研自嘲的时候也会嗤嗤鼻,散了点傲气,多了份亲和,磨了点冷漠,掺了份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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