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她身上明白到:为那些爱你的人好好活着,便是做人最大的成就。在他说完祖父的故事后,唐清也开始讲起了故事,她一共说了三个。一个是十五年前,唐清的爹在静心灯一案中,得了心志失迷的重病。一个是十五年后,唐清嫁来了沈家堡,在废弃的梅影院看到的一窗剪影。
一个是刚刚发生在昨晚的凶案前,唐清在白马寺听到的荼糜和尚与人的精彩对话。
那个与之对话的人,唐清称为夫子,也叫闲散老人。沈研在龙泽山中见过,并且印象深刻。
沈研想,唐清的爹本来就老迈昏庸,十五年前静心灯的案子惊心动魄,涉案人员一个都没好下场,唐清的爹失了心志,疯就疯了,也属正常。他们沈家堡一向堂堂正正,哪会招惹那种映在纸窗上的幽魅暗影?就荼糜的故事还有点噱头,可偏偏谈话人是那个仙风道骨的“闲散老人”,这又透着十足的不可思议。沈研惶惑,紧盯唐清越来越亮的眼睛,“你跳跃得如此快,得让我好好想想……想想这三件事的关联。”一定有关联,因为,这是从她口里说出的。“到底是什么?我父亲当年的案子里到底——还缭绕了怎样的玄虚?为何像蚕吐的丝,一圈又一圈,就是要缠得我们透不过气来?幕后的人很残忍,很邪恶,很阴毒,是谁?是谁对我们沈家有这样一丛恨?若然被我找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两拳捶,桌面震。“研,你不要如此着急。”因为……因为她同他一样难受。什么样的人为着什么样的目的,要牺牲如许多的人命,他的父母,她的父亲,几十个凶案中不知名的受害者。难道,人命真不如草芥吗,可以随意捏之随意弄之随意取之吗?呸,天老爷都没有这个权力!凶手,如狂徒般的凶手,更没有这个权力!
她也在发誓,若然让她寻得那人,她也不会放过,咬不动那人的皮也要咬到底,啃不动那人的骨头也要啃到底。她不是良善怕欺的人,该讨回的债她会毫不留情地去要,该恨的人她会不假思索地去恨,该爱的人,唔,该爱的人……此后很久,唐清没有开口。她和他一直靠窗而坐,姿态未变。窗口上方的太阳,在他们开始谈话时就是照着唐清的方向,这会子还是照着唐清。只是原本那道灿烂的光照静静地躺在唐清置于桌面的手背上,后来慢慢往上移,淌过了唐清的手臂,胸前,脖颈,这会子徘徊在唐清不白不细不腻的干净面庞上。原本手背上的那道光亮亮白白,现在游移五官的那道光烂烂黄黄。沈研的目光随着光照的转移也不由地转移,这会子定定地被唐清的眼光收住,怕是一辈子逃不开。由着这光照的位置和亮度,他们两个知道,时辰已由下午一下子坠入黄昏了。很快,是不是?对应着,沈研和唐清的思维与动作,却很慢很慢。唐清为壶中续了好几次水,她仿佛比沈研还爱喝这茶,一直喝到茶杯中的颜色由绿而淡,几近于无。她不仅用茶濡润着她的嘴唇,还濡润着自己的心窍。“我们不提沈家堡的辉煌,不提祖父,父亲,还有你自己的成就。我们就说在沈家堡三代人身上发生过最多的是什么,萦绕在你们三代人周遭最不堪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沈研沉缓道,“是谋杀。我父亲和我都经历过谋杀。”“没错,研。五十年前,十五年前,当下,沈家身上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凶案。”
“等等,你错了。我父亲卷入到静心灯的迷案,我自己被阴谋陷害,被人当作武林大案的凶手。可是……可是我祖父呢,他哪有经历过什么凶杀?你说错了,我们三代人的经历不是一模一样的。”
唐清道,“不,一模一样的。我刚才就说过,天易宗主生死未明,知晓真相的只有你祖父沈傲天,可惜他也死了,就此把一切尘封五十年。尘封是尘封,并不意味着就此不存在,神秘未明的天易宗主对于你祖父来说就是一个迷案,而且是所有中最大的迷案!我所讲的三个故事,我爹的疯,窗上的影,荼糜和尚的突兀出现,也是迷案!你有没有发觉到——我的故事,是由你的故事而引发的。”
“什么?”“你的故事是因,我的故事是果。沈傲天的故事,就是后来所有一切的因。没有它,不会发生静心灯案,沈大人不会蒙冤惨死,后来几十年的窃取每家传家宝的武林大案,官府大案不会发生,你不会坠入有人设计好的阴谋,甚至,甚至荼糜不会死,我师兄不会死!”她连珠般地讲,一口气,很累。沈研喃喃重复,“沈傲天,就是“因”……那么下面发生的,就叫做宿命了。”
“不对!“宿命”是人出生就带着的,抹不掉擦不去,烙进肌理般的跟着你,比如,你是乞丐的儿子,比如你是凶杀犯的女儿,即使你费尽心思功成名就后,也不能撒掉这丛出生的印记。与“宿命”反抗的结局,只能是悲剧!我们碰着的叫……宿缘。研,你知道两者的区别吗?“宿缘”是可以改变的,凭借我们的努力,可以将坏的变成好的,将悲的变成喜的,将不幸的变成幸福的。与“宿缘”反抗的结局,是多样的,未知的,却是充满希望的。所以,不管是谁,在何时,给你们沈家编排了这么一组邪恶的宿缘,我们也要靠自己,将之彻底翻转。研,人定胜天!”突然,沈研一个起身,倾前,贴上她的唇。他给了她一个以往不一样的吻,这个吻,有点湿。她说过不曾见过男人的哭,因为很多时候男人坚强得连最脆弱最易感的时候,也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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