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恼羞成怒,扑向发射控制台,两手抓起发射操纵杆,准备拉下杆子。此时,联接飞船内部的对讲机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不断叫着:“凯!凯!凯!”
我发疯似的按下发射操纵杆……慌忙中用力过猛,连手指都被划破,流出血来
突然一道蓝光闪过,有如蓝太阳日那鬼魅般的黎明,照亮了四周的墙壁,发射台顿时淹没在一片滚滚烟雾之中,烟雾旋即成为炫目的火光;港内轰隆隆响成一片,震耳欲聋。飞船的三个喷火口喷出三条火龙,转眼汇成一根火柱,擎起飞船,穿过太空港顶部的天窗,飞向太空,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烟迹,久久不散。随后,天窗关闭,空调自动开启,吸纳弥漫在太空港内刺鼻的烟尘。
飞船发射时的情形,当初并未太多注意,诸多详情还是事后回忆得知:当时,我紧靠发射控制台,飞船喷出的烈火灼伤了我的脸,烧焦了我的发。空气中充满了燃料与电离释放出的臭氧混合气体,辛辣刺鼻。发射那一瞬间,我紧闭双眼,可强烈的火光还是穿过眼皮,让我“看”到黑、红、黄,一道火龙慢慢升起,又慢慢消失。空调持续不断地嗡嗡响着,烟雾与尘埃渐渐散去。
泛着绿光的雷达显示屏吸引了我的视线。我双手在控制台上飞速移动,利用雷达搜索刚发射的飞船。锁定目标时,它已经飞到大气层以上。
我从未以如此盲目草率的方式发射过任何飞行器:既未预设飞行速度,也没确定飞行方向,甚至不知道它究竟能飞多远。这完全可能引发一场预料不到的灾难,我开始担心起来。于是,我决定先把飞船截留在索拉利斯的固定轨道上,然后再关闭引擎,让它暂时绕索拉利斯作熄火飞行。为此,我根据有关图表,推算出飞船所需高度为725英里。当然,我无法保证此办法绝对可行,不过,一时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无线对讲系统在起飞时已经中断,现在我依然无心再打开它。那种恐怖的尖叫声,已不再存有一丝人性,我不能再受它的折磨了。
我有理由说,我击败了“幻影”,取得了胜利;同时,透过这“幻影”,我又出乎意料地找到了真正的瑞亚——我记忆中的瑞亚,不幸的是,她已被疯狂的魔咒所摧毁。
一点时分,我离开了停机库。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六章 奇书释疑
我的脸和双手已严重灼伤。我记得在给瑞亚找安眠药时,看到药箱里面有一罐治烧伤的软膏,于是回到自已房间上药。想想当初自己竟用药算汁对手,未免太过天真;不过实出无奈。虽未奏效,倒也没什么可笑的。
我打开门,此时已是红太阳口的黄昏,屋里更显幽暗。幽暗中,忽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在瑞亚曾跪过的地方。我一愣,吓得四体发凉,直想转身逃命。坐着的人抬起头,原来是斯诺。只见他还穿着那条被硫酸烧出许多小孔的裤子,交叉着双腿,正翻看几份文件,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大堆。一听门响,他便放下手中的文件,把眼镜拉到鼻子上,愁眉苦脸地望着我。
我没打招呼,径直走到洗手盆旁,从药箱里取出膏药,涂到额头和面颊上。还好,脸肿得不算太厉害,眼睛由于当初下意识闭紧,则完拿没有伤着。只是脑门和颧骨处起了好些大小水泡,我找了一根消毒针,把它们挑破,让里面的黄水流出来,再用一块消毒药棉轻轻拭去,最后包上纱布。
斯诺一直看着我做简单的包扎处理,我却不正眼看他。刚处理完时,伤口比刚才还要疼。我没理会斯诺,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把瑞亚换下的衣服扔到一旁。那衣服只少了拴系之物,别的并无任何异样。
斯诺双手轻轻敲打着膝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想谈谈吗?”他首先打破沉默,说道。
我没回答。脸上的一块纱布滑落了,我连忙换上一块。
“你也接待了不速之客,是吗?”
“是的。”我随便应了一声。
接着,他打开话匣了,但那说话的语气,让人不快。
“你已经把它给除掉啦?好,好!快得很呐!”
斯诺摩挲着自己的额头,额头上仍在脱皮,露出一块块粉红色的新皮肤,整个额头变得斑斑驳驳的。我突然一震,如遭雷击一般。当初看到斯诺和萨托雷斯的“晒斑”,我怎么就没往深处想呢?他们都待在室内。哪来的太阳照晒?
斯诺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继续说:“我想,你没一上来就使极端手段吧?你使的什么,麻醉品、毒药,还是柔道?”
“你是要讨论正经事,还是故意装疯卖傻?要是不想伸手相助,就请走人,让我安静一会儿。”
斯诺半闭着眼。“人有时就是禁不住要装疯卖傻。你试过绳子或榔头吗?还有墨水瓶,打得很准的,像萨托雷斯那样?都没有?”他做了个鬼脸,“数你干得利索!洗手盆没砸碎,脑袋没给墙壁撞出大青包,房间也没给打得底儿朝天。三下五除二,扔到飞船里,轰隆!完事儿啦!”他看了看表,接着说,“这样,我们还有二到三小时的时间准备对策……我让你神经紧张了吗?”末了,他又笑着补一句,让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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