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一些科学家积极鼓动采取有力措施,推进索拉利斯研究进程。宇宙学协会主席曾大胆宣称:对人类的到来,生命洋既不藐视,也不在意,就如大象对爬行在其背上的蚂蚁一样,它既看不见它们,也感觉不到它们。为了引起海洋注意,有必要发明更强大的刺激物。制造更大型的机器,以适应整个行星的超大尺度。有恶意的评论家迫不及待地指出,这位主席如此慷慨大方,是因为为此庞大计划买单的,不是他们,而是行星学协会。
各种假说仍在大量产生,老的新的,保守的修正的,简单的复杂的,形形色色,让人眼花缭乱,而作为一门严谨的独立学科,索拉利斯学日益成为一座纠缠不清的迷宫,每一个可能的出口最终邯_兀一例外地通向死胡同。在漠然、停滞和失望的大气候条什影响下,索拉利斯海洋也在人类的文献海洋中慢慢沉沦下去了。
就在我为取得宇宙学协会会员资格而在吉布伦的实验室实习的前两年,梅特一欧文基金曾设立巨额奖金,奖励海洋能源开发可行方案的发现者。这个想法并不新鲜,过去就曾从索拉利斯运回过数船海洋胶体,但是,各种保存方法都精心地实验过了,总不能将其保存下来:高温保存、低温保存、自然气候环境保存、人工微气候环境保存等各种方法都试用过,结果只有一个,即经过收缩、透水、液化等几个明显变化阶段,最后完全分解。从海洋创造物上取回的样本也遭遇相同命运。分解后留下的最终物质都一样,一小堆金属灰。
这时,科学家才认识到,海洋胶体的碎块物质,无论大小,一旦脱离整个机体,即不可能存活,哪怕是“植物式的存活”也不可能。于是,在穆纳一普罗罗克学派的影响下,出现了一种新的研究趋势,即把海洋胶体物质的这种不可分割性作为突破口,认为这个问题一旦得到解决,破解索拉利斯生命洋之谜的最艰难的工作就可告完成了。
这一问题的求索,立即成为推进索拉利斯学研究的点金石,外行内行的人士趋之若鹜,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在索拉利斯学的第四个十年,这种狂热如流行病一样蔓延开来,为心理学家的研究提供丁丰厚的土壤。大批异想天开之徒和无知的狂热分子,费尽几牛二虎之力,摸爬在这条黑暗的求索之路上,行完全不可行之事。其热情之高,就是当年求索永动机的先知们见了,也会自叹弗如。可仅过几年,这种狂热就退烧了。我离开地球,前来索扣利斯那阵,此话题已经从电视报刊的头条位置,从人们的日常谈话中,彻底消失了;索拉利斯海洋已经被公众淡忘了。
我把《纲要》小心放回原处,随手带出另一本小册子,作者是格拉斯特罗姆,在众多索拉利斯学者中,这一位最为离经叛道。我以前读过这本小书,它的写作,完全基于作者的一种强烈欲望,即解析超越人类认识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对个体、对人类、对整个人种不利的东西。作者本人是一个独立特行的探索者,曾对量子物理学的许多鲜为学者涉及的边缘分支学科做出过一系列杰出贡献。这本书仅15页,深奥,艰涩,却是作者最伟大的杰作。他列举了大量人类最深奥的科学成就、最显著的理论建树和最重大的数学发现,同时指出,所有这些,仅是人类从野蛮、蒙昧、人神同一的史前时代向前迈出的一小步,是对宇宙自然的肤浅认识。他还指出了相对论方程、磁场和各种统一场理论在人体中的对应位置——大脑中的感觉投影、器官的生理结构和心理的缺陷等等。格拉斯特罗姆于是得出结论,人类与外星文明之间,没有.也断不会有所谓的“沟通”可言。在对人类所作的检讨过程中,作者只字未提索托利斯生命洋,然而,它那定期的轨道,它那对人类无声的蔑视和不言自明的胜利,则溢于字里行间。无论如何,我感觉如此。是吉布伦本人,引起了我对这本书的关注。比起正统的索拉利斯学文献来,格拉斯特罗姆的书,实属另类,它之所以能跻身基地图书室参考书之列,一定是吉布伦本人自作主张带来的。
怀着一种奇怪的敬畏之情,我把小册子小心地插回满是图书的书架上,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铜绿色封面的《索拉利斯年鉴》。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对于曾经引发无数争论却终咒结果的许多基本问题,我无疑获得了不少积极的信息。今天,这个谜团实际上正困扰着我们,而对于如何解释它,我们拥有最有力的证据。
索拉利斯海洋属于生命体吗?除个别老顽固和爱唱反调的人外,人们对此已不再有任何怀疑。无论如何狡辩,要否认海洋的“灵性”已不再可能。显而易见,海洋已经“注意”上了我们。曾几何时,有的理论声称海洋为一个“幽闭”世界;有的声称它为一个“隐退实体”;更有的认为它处于退化中,思维器官已不再起作用;认为它不能感知外界事物与事件;认为它是个海底怪物,已沦落为自己产生的巨大意识涡流的俘虏,只能被动地随行星游荡在两个太阳之间——面对事实,所有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理论,都不攻自破了。
不仅如此,我们更发现,海洋还能复制人工永远无法复制的东西——完美的人体,而且为了不让我们猜透,还特意修改物质结构,采用更小的微粒结构——亚原子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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