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Ⅰ_公渡河【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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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一字一句地说。

  ——你把房子卖了?

  叶雾美还没回过味儿来。

  ——是,我把这套房子卖了!

  母亲盯着叶雾美,一字一句地说。

  ——你把房子卖了我住哪?

  ——爱住哪住哪,你不是和那个马克驴克的好嘛,你找他要地方住去!

  叶雾美被噎住了。

  ——你知道不知道,为了给陈童治病,我们已经破产了!

  母亲哭了起来。

  ——你还管不管我的死活?

  叶雾美指责她的母亲。

  ——把陈童换成你,我也会这么做!女儿,原谅妈妈好不好!

  母亲哭着说道。

  叶雾美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雾美知道,为了给陈童看病,母亲已经把能找的亲戚全都找了一遍。

  但没有几个人借钱给她。

  人们都已经知道了她和陈叔叔的事情,对她的做法颇为不齿。

  虽然他们表面上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在暗地里,都对她深恶痛绝。

  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给儿子治病,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把房子卖了。

  既然木已成舟,叶雾美没有去和母亲争论这件事。

  她只是觉得,她再也不欠这个女人什么东西。

  她们两清了。

  母亲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一切打算。

  她要把大部分的钱存起来,当作儿子的康复费用。她会拿出很少一部分,和陈叔叔在郊区租一套农民房,和陈童一起搬过去。那个地方空气很好,有助于儿子恢复健康。更重要的是,可以节省下大笔的医疗费用。

  为了生计考虑,他们还打算开一个小杂货店。

  叶雾美听着母亲的话,没有任何表情。

  母亲给了叶雾美两万块钱卖房款,说是给她的嫁妆,总算没有母女一场。

  叶雾美把钱装进兜里,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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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充满恶意的折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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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着叶雾美最后回家一趟,把她所有的东西取出来,彻底地从这套房子搬出去。

  她的所有东西装了三个箱子。

  母亲已经有了她的归宿,剩下的,就是叶雾美自己的生活。

  叶雾美的母亲还没有办完陈童的出院手续,暂时还没有走。

  她像僵尸一般在藤椅上坐着,看着我和叶雾美搬上搬下,面无表情。

  母亲没有说一句让她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的话,这多少让叶雾美有些失望。

  叶雾美一直幻想,如果离开家的时候,能够和母亲抱头痛哭一场,再挤出几滴猫尿,那就是一场完美的告别演出。

  但是现在,她只能一个人离开。

  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叶雾美没有把东西搬到我那里,而是要搬到乡下外婆家。

  叶雾美站在路边等车。

  我帮她拦了好几辆车,但一听说要出城,没有一个司机想去。

  我在等待下一辆车。

  叶雾美坐在箱子上,像一个孩子,已经跟家人失散。

  我忽然想起了StephenDaldry 导演的“The hours”里的一个镜头:

  ——My life is stolen from me!

  弗吉尼亚伍尔芙在火车站对她的丈夫说道。

  我想,叶雾美在那一刻,必定也会有这样的念头:她的生活被偷走了!

  我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谈好了价钱。

  我帮她装好了东西,又拿出本子,把车号记下来,怕万一出事的话有案可查。

  叶雾美不让我跟她一起回去,怕外婆问个没完。

  把东西装好,叶雾美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看着小楼,默默地流着眼泪。

  叶雾美早就盼望着能够离开这个小楼,但以这种方式离开,却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最后向小楼望了望。

  小楼已经是一团漆黑,依稀看到阳台上有一个人形的东西在风中摇晃。

  叶雾美忽然想起来:那是她的一套白色内衣。

  她很想去拿回来,但她没有动。

  她捡起一块砖头,奋力向阳台掷去,想打坏一块玻璃。

  那块砖头飞行了三四米的样子,就在门口落了下来。

  叶雾美转过头,钻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像一条黑鱼,碾碎了昏黄的灯光,向着寂静的远处驶去。

  像诗经一样生活

  你自己的心不也是一样

  能感觉到处女的忧郁

  它像圣诞节的白雪般冰冷

  却又是一朵火焰

  ——里尔克

  离开家之后,叶雾美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

  我曾经过去看过她。

  她的外婆住在临近这个巨大城市的一个小镇,要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公交车才能到达。

  因为事先已经打好电话,叶雾美在车站等我。

  我一下车,就看出她比原来瘦了一些,那条蓝白色的碎花裙子不再紧紧裹在身上,而是显得有些肥大。

  ——减肥了?

  我笑着对她说。

  ——我在跟外婆吃素斋。

  她也笑着对我说,眼神竟显出一丝羞涩,有些像她小时候的样子。

  小镇很安静,也许是没有多少工厂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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