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丹蒙小姐。”罗杰得意地说道。
“可以给我那家打字机商行的店名吗?”
“当然可以。”罗杰从他的记事本撕下一张纸,并写下店名和地址。
“谢谢。那位从照片上指认班迪克斯先生的韦柏女店员,你可以形容一下她的模样吗?”
罗杰略微不安地看着她,而她以一贯的冷静沉着态度回视。罗杰的不安感随即增大。他就记忆所及,给了她一个女店员长相的详细描述。丹蒙小姐神色自若地道谢。
“好啦,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布雷迪先生继续提议,他似乎接手了主席角色,“是否应该派个包括薛灵汉和我的代表团到苏格兰警场,去向他们揭露这个麻烦已经解决的好消息?”
“你认定每个人都同意薛灵汉先生的推论?”
“当然。”
“我们不是要按照惯例来投票表决吗?”丹蒙小姐冷静地提议。
“一致通过,”布雷迪先生喊出口号,“没错,让我们谨守程序吧。好了,如此一来,薛灵汉提议,本会议认定他解开了这桩毒巧克力谜案,所以派遣由他和我所组成的代表团到苏格兰警场,去正式告知警方我们的推论。我首先附议。投赞成票的有……费尔德-傅立敏夫人?”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努力隐藏对布雷迪先生的不以为然,但同意他的提议。
“我的确认为薛灵汉先生已证实他的推论。”她拘谨地说道。
“查尔斯爵士?”
“我同意。”查尔斯爵士断然说道,但他也不赞同布雷迪先生轻率的表现。
“区特威克先生?”
“我也赞成。”
是罗杰的想像呢,还是区特威克先生在说话前犹豫了一下?他好像被什么不想透露的心思给困住了。罗杰决定将它当成一时的错觉。
“丹蒙小姐呢?”布雷迪先生做出最后决定。
丹蒙小姐冷静地环视全场。
“我一点也不赞同。薛灵汉先生的调查非常精采出色,这和他的声誉相当吻合。但同时我却认为一切都错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明天我希望能证明给你们看。”
她的话让整个会议鸦雀无声。
罗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也发现自己的舌头几乎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几个支吾不明的声音。
布雷迪先生是第一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人。
“投票结果未能一致通过。主席先生,我想这事已有前例。有没有人知道未能一致通过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由于主席暂时失去主持能力,因而丹蒙小姐决定自己来发言。
“我想,今天的会议就此解散,”她说道。
于是会议就此结束。
第十五章
隔天晚上,罗杰比平常更热切期盼地抵达会议室。在心底深处,他无法相信丹蒙小姐有办法摧毁他对班迪克斯指控的推论,甚至使他的推论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但即使她昨天未说出引人入胜的话,甚至没有对他的论点提出抨击,罗杰对丹蒙小姐的报告期许,原本就远胜过对其他人的期待,丹蒙小姐可说是这个时代非常典型的产物,如果她早出生个五十年的话,很难想像她要如何存活下去,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女性小说家。在那种时代,一个喜欢戴着白棉手套的怪人(若以大众的眼光来看)、有着热情澎湃的行为举止——这并非在说她的外貌会妨碍她谈恋爱,而是说她却歇斯底里地要去追求浪漫爱情——这些在当时都不可能存在的。和她的衣服一样,丹蒙小姐的手套总是精致高贵,从十岁以后(如果她也有过那个年纪的话),她再也没碰过棉布了。她认为紧张是某种不好的表现,如果她知道怜悯为何物的话,一定会压抑在内心里面。
若说次等的凡人中存在着有趣的天才,那么某些人会猜测,丹蒙小姐一定自认热情和华丽对她是无用之物。
从一个戴着棉手套的毛毛虫,经历了蚕茧的孕育阶段(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就是卡在这个阶段,没能继续转化),这位女性小说家蜕变为一只超然出世、严肃庄重的蝴蝶,就像现今出版商印制在周历上美丽如梦幻般的图案。这只蝴蝶有着冷静的前额,偶而因分析思考而轻轻皱起。她是反讽成性、愤世嫉俗的蝴蝶,是一头栽进人们心房的带刺蝴蝶(说真的,有时她在里头也耽溺得太久了些),是在各个鲜明的心理意识情结中穿梭飞舞但冷静不盲从的蝴蝶。而且,有些时候她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因而对自己老是采到琐碎幽暗的花粉而苦恼不已。
丹蒙小姐有一张古典的鹅蛋脸、精致小巧的五官,以及一双灰色大眼眸。她的身材高姚、装扮美艳绝伦,即使想像力再丰富的人,都很难把她想像成一位小说家。而从丹蒙小姐自己的观点来看,能同时具备以上特点和写出好作品的能力,正是一个心思相当现代的作家所希望拥有的。
没有人胆敢去问丹蒙小姐,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她自己未曾亲身经历的内心情绪,她是如何成功地从中剖析。也许是事实本身回答了这个疑问吧,因为她可以做到,也真的做到,而且绝大部分是成绩斐然。
“昨晚我们都听到一个非常详尽、”这一夜九点五分之时,丹蒙小姐说了开场白,“而且再精采不过的犯罪推论。如果容许我这么说的话,薛灵汉先生的方法,是我们大家的一个典范。一开始是演绎法,他将此方法发挥到淋漓尽致,一路直指出凶嫌来;然后他又利用归纳法来证明这个理论。如此一来,两种可能的最佳方法都被他派上用场了。然而,这个聪明的混合法,一旦建立在一个谬论之上的话,那就无法带领薛灵汉先生找到正确的解答。与其说这是他的错,还不如说是他运气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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