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显得这么紧张。一切都安排得——”
她显得有点气急。“哪儿——?去哪儿?”
“怎么啦,当然是家里喽。”
她把手放到头发上,稍稍抚了一会儿,但是过后头发在阳光里又重新蓬了起来,
就像先前一样。
“这是你的票子。”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想把它递给她。她的手
朝后稍稍一抽,顺着椅边向背后缩回去。最后,他就把信封夹进了丢在旁边的那本
书的书页里,让信封露出一点,就像一张书签。
她的眼睛很大。看起来要比他进房间前更大。“什么时候?”她几乎不出气地
问道。
“星期三,是中午过后的那班火车。”
突然,她的周身都一点点在痛起来,就好像有一道让人无法抵挡的、死缠在人
身上的、刺入骨髓的火焰在舔着她的全身。
“不,我不能去!不!医生,你一定得听我说——!”她想用两只手抓住他的
手,捧住它。
他开玩笑地对她说,就像她是个孩子似的。“哟,哟,好了。这是干什么?这
是干什么?”
“不,医生,不——!”她不停地摇着头。
他把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两只手之间,就这么抚慰地握着。“我明白。”他
宽慰地说道。“我们也有点不安,我们还刚刚开始习惯这一切——我们要放弃周围
所熟悉的环境,去应付陌生的东西,这让我们也有点畏怯。我们都有这种情况;这
是一种典型的紧张反应。嗳,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习惯的。”
“可我不能这么做,医生,”她激动地小声说道。“我不能这么做。”
他托起她的下巴,以此为她打气。“我们会帮你上火车的,你只要坐上火车就
行了。到终点时,你家里人会在那儿接你的。”
“我家里人。”
“别为这事摆出这样一副可怜相。”他古里古怪地哄骗道。
他朝那张有围栏的童床看了一下。
“这儿的这个年轻人怎么样啊?”
他走到童床边,把孩子抱了出来,带到她身边,放到她的胳膊里。
“你想把他带回家,是不?你不想让他在医院里长大,对吗?”他挪揄地嘲笑
着她。“你想让他有个家,对吗?”
她紧紧抱着孩子,把头埋到他身上。
“是的,”她终于顺从地说道。“是的,我要他有个家。”
第十三章
又是火车。可这会儿的火车大不一样。过道里没有拥挤的人,没有你争我夺的
人群,没有进进出出的病人,摇摆不定的人们。一个卧车包房,一个归她一个人的
小包房。一个安在支架上的小桌,可以升起,也能下降。一个壁橱,壁橱门上有一
整扇玻璃,就跟在任何一个地方的小住家一样。在行李架上,简单的行李一件件依
次排放上去,行李都是新的,第一次使用,光滑亮泽的油漆,金属附件锃亮锃亮的,
在行李的各个转角上,有着用模版印上去的鲜红的“PH”字母,字体十分清秀。有
一个小巧灯罩的台灯,在乡村天色变黑后,可以用来看书。放在一个托架里的鲜花,
离别送行的花儿——不,是归家的花儿——是在分手时由人代为送上的;放在一个
盒子里的玻璃纸包的水果糖;一两本杂志。
包房向外一面有两扇十分宽敞的窗子,几乎在车厢前后的墙之间形成了一整面
的玻璃墙,成一条直线的树木宁静地在窗外掠过,阳光在树身上形成了点点光斑;
一边的树是深绿色的,另一边则是青苹果色的。浮云宁静地掠过,只是移动的速度
比树木更慢些,似乎这两样物体在持续不断移动的两根带子上分别作着几乎是同步
的移动。时不时的,可以见到块块牧场和农田,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座座小丘。起
起又伏伏。就像未来那起伏不定的曲线。
就在她对面的那个座位上,有一个用一条蓝色的小毯子紧紧包着的、比一切都
重要的东西。只见毯子里露出一张小脸,脸上的那对小眼睛紧闭着——这就是她倾
全身心所爱,又令她无比珍视的宝贝。这是她在整个世界上最钟爱的东西。为了他,
她会顺着外面世界的那条起起伏伏的道路奋力前行。
是啊,如今的一切真是截然不同。然而——第一次的旅行绝对要比现在这一次
更令她心安。现在,恐惧伴她一路前行。
那一次,她根本用不着害怕什么。那一次没有座位,没一点吃的,只有一毛七
分钱。等在前面的,是随着路途的不断缩短而飞奔而来的、未可预知的灾难、恐怖,
以及死神翅膀的扑击声。
然而,那时用不着担惊受怕。没有这种啃啮人心的害怕。没有这般紧张,没有
这样的复染剂①,它会拉出一条路,又拉出另一条路。那时有的是知道该走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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